1985 年 3 月初,红星村的春风带着点暖劲,吹得菜园里的芥菜疯长。绿油油的菜棵子挤得密不透风,肥厚的叶片上挂着晨露,叶梗粗壮得能掐出水来,阳光一照,整畦菜地都透着生机勃勃的绿。李婶挎着竹篮,踩着田埂上的枯草往菜园走,竹篮的把手被磨得发亮,是她用了八年的老物件。她弯腰拔起一棵芥菜,根部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心里盘算着:“这菜长得旺,纤维粗,腌出来肯定脆,比白菜耐嚼。”
前几天邻村的远房侄女来串门,说他们村的辣腌菜在供销社卖得火,一斤能多卖两毛钱,还说 “现在城里人和乡里人都爱吃点辣,开胃”。李婶记在心里,当天就去菜园看了看,自家的芥菜刚好长成,便琢磨着让麦秋参谋参谋 —— 村里的腌菜一直是白菜味,要是能添个辣味,说不定能多赚点,还能让腌菜坊的生意更活泛。
吃过早饭,李婶拎着刚拔的两棵芥菜,往麦秋家走。村道上的土被春风吹得松软,踩上去陷个浅坑,路边的野草刚冒芽,嫩黄的芽尖顶着土块。路过张大妈家时,张大妈正坐在门口劈麦秸,看到李婶手里的芥菜,笑着问:“李婶,这芥菜拔来干啥?包饺子还是炒菜?”“俺想试试腌成辣的,找麦秋问问行不行。” 李婶扬了扬手里的菜,脚步没停,“等腌好了,先让你尝尝鲜。”
麦秋正在院里帮娘修补竹筐,竹筐的边条断了两根,他用细麻绳缠着,手里拿着把小剪刀,剪得绳子整整齐齐。看到李婶进来,他放下手里的活:“李婶,您咋来了?”“麦秋,你看这芥菜,俺想试试腌成辣的,邻村说辣腌菜好卖,你觉得中不?” 李婶把芥菜放在石桌上,叶片上的露珠滚下来,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麦秋拿起芥菜,掰了段叶梗,放在嘴里嚼了嚼,脆生生的,带着点淡淡的苦味:“这菜适合腌,纤维粗,耐存。” 他想起大学时学的农产品加工知识,“芥菜的芥子油多,腌了之后香味足,加辣椒能中和苦味,还能提鲜,肯定能卖得好。” 娘也凑过来看:“这菜比白菜瓷实,腌一坛能顶两坛白菜的量,还省坛子。”
当天下午,麦秋就跟着李婶去了腌菜坊。腌菜坊是村里的老瓦房,屋顶铺着黑瓦片,墙角爬着青苔,门是两扇木质的,推开时 “吱呀” 响。坊里靠墙摆着二十多个陶坛,都是粗陶烧制的,坛身上印着模糊的窑口标记,有的坛口还缠着麻绳,是去年腌菜时怕漏气缠的。地面是夯实的黄土,扫得干干净净,只留着几道浅浅的脚印,空气中弥漫着经年累月的咸香,混合着陶土的气息。
李婶先烧了锅开水,铁锅架在砖砌的灶台上,柴火是晒干的玉米芯,烧起来 “噼啪” 响,火苗舔着锅底,冒出淡淡的青烟。“腌菜得用开水焯一下,杀杀细菌,还能去点苦味,就是不能焯太久,不然菜就软了,没脆劲了。” 李婶边往锅里添水,边跟麦秋说,手里拿着根长木棍,时不时搅搅锅里的水。
麦秋帮着把芥菜搬到坊里,放在一个大竹筐里,用清水冲洗 —— 井水是从村西的老井挑来的,凉丝丝的,洗得菜叶上的泥土都掉了,露出翠绿的本色。他把洗好的芥菜切成两指宽的条,放在另一个竹筐里,切得粗细均匀:“切得太细容易烂,太粗又不入味,这样刚好。” 李婶看了看,点点头:“还是你细心,俺们之前腌白菜,都是随便切切,没这么讲究。”
水烧开了,冒着滚滚热气,李婶把芥菜条倒进锅里,用木棍翻了翻,让菜条都浸在水里。“焯一炷香的功夫就行。” 李婶看着灶台上的铜制香炉,里面插着根线香,是她从村里的小卖部买的,一毛钱一把,平时用来计时。麦秋站在旁边,看着菜条在水里慢慢变软,颜色从深绿变成浅绿,赶紧说:“李婶,差不多了,再焯就软了。”
李婶赶紧把芥菜条捞出来,放进旁边的竹筐里,又拎来一桶井水,往菜上浇:“得用凉水拔一拔,这样菜才脆。” 井水浇在热菜上,冒起阵阵白汽,凉丝丝的水汽混着菜香,飘得满坊都是。阿黄不知啥时候跑了进来,趴在门口,伸长脖子往坊里看,鼻子嗅着,像是也被菜香吸引了。
等芥菜条凉透了,李婶和麦秋一起把菜捞出来,放在干净的搪瓷盆里,用手攥干水分。“得攥得实点,不然坛子里有水,容易酸败。” 李婶示范着,双手攥着一把菜条,水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盆里,“俺们去年有一坛白菜,就是没攥干水,腌了十天就酸了,可惜了。” 麦秋跟着学,攥得手上都是菜汁,黏糊糊的,他时不时在围裙上擦一擦 —— 围裙是娘给他缝的,蓝布做的,上面还补了块补丁。
攥完菜,李婶从家里拿来个蓝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红通通的辣椒面,颜色鲜亮,透着股呛人的辣味。“这是俺去年秋天晒的干辣椒,自己磨的,没掺别的东西,纯得很。” 李婶拿起一点辣椒面,放在手里捻了捻,“俺用石磨磨了三遍,磨得细细的,拌在菜里入味。” 麦秋凑过去闻了闻,辣味直窜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惹得李婶笑起来:“你这城里念过书的娃,还怕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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