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 年 2 月下旬的红星村,总算褪去了冬末的寒劲。清晨的太阳爬过村西的土坡时,会把田埂上的枯草照得泛着暖黄,刚返青的麦苗却透着脆生生的绿,一垄垄顺着地势铺开,风一吹,叶子 “沙沙” 擦过枯草,像是在跟冬天道别。麦秋每天都要赶在早饭前绕着麦田走一圈,手里攥着个蓝皮小本子 —— 是他大学毕业时同学送的,封面已经磨出了毛边,铅笔头也被他啃得圆润,里面记满了麦苗的长势:“2 月 20 日,株高 3 寸,叶色浅绿;2 月 22 日,叶色转深,分蘖 2 个……”
这天早上,他走到王大叔家的麦田边,蹲下来想拔根麦苗看看根系,手指刚碰到叶片,就瞥见叶背上爬着些小黑点 —— 凑近了看,是蚜虫,针尖大小,密密麻麻地叮在叶脉上,已经把几片嫩叶啃出了细碎的虫眼。麦秋心里一紧,赶紧往其他地块跑,试验田、张大爷家的麦田,都发现了蚜虫的影子,只是多少不同。
“麦秋,你咋跑这么急?早饭还没吃呢!” 娘提着饭篮从村头过来,里面装着玉米饼和咸菜,看到麦秋蹲在田里扒拉麦苗,赶紧走过来,“这麦苗咋了?出啥毛病了?” 麦秋指着叶背的蚜虫给娘看:“是蚜虫,再不管,叶子该被啃光了,影响长麦穗。”
消息很快传到了打麦场,村民们放下手里的活,都往麦田跑。张大爷蹲在田埂上,手指捏着片有虫眼的叶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他这辈子种了四十多年麦子,种的都是普通麦种,从没见过这么小的虫子:“麦秋,这虫子小得跟针尖似的,用不用去县城买农药?俺听邻村说,有种‘敌敌畏’,喷上就死。”
“可‘敌敌畏’贵啊!” 旁边的李婶接过话,她手里还拎着刚拔的菠菜,“俺家去年买过一小瓶,五块钱,就喷了半亩地,今年要是五亩都喷,得不少钱,俺们卖腌菜的钱还没捂热呢。” 王大叔也跟着愁:“不光是贵,俺还怕农药喷多了,麦子上有残留,吃着不放心,再说,这蚜虫这么小,喷药能不能喷到叶背还不一定。”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有的说要去借喷雾器,有的说要找老中医要偏方,打麦场的土路上挤满了人,连阿黄都蹲在旁边,盯着大家手里的麦苗,尾巴耷拉着,像是也在发愁。麦秋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从帆布包里掏出本泛黄的书 —— 是《农作物病虫害防治手册》,大学时从学校图书馆借的,毕业时忘了还,封面的书脊用线缝过,里面还夹着他当年的笔记,蓝色钢笔字旁边,有教授用红笔批注的 “草木灰可防蚜虫,环保低成本”。
“大伙别慌,教授早就教过俺们,蚜虫怕草木灰。” 麦秋把书翻开,指着批注给大家看,“草木灰既能当肥料,又能杀虫,咱们不用买农药,自家灶台里的灰就能用,一分钱不花,还不伤苗。” 他蹲下来,抓了把田埂上的土:“俺们把草木灰筛细了撒在麦苗上,灰末能粘在蚜虫身上,堵住它们的气孔,还能让叶片变得干燥,蚜虫就没法活了。”
张大爷凑过去看那本书,手指在红笔批注上蹭了蹭:“这教授说的准不准?俺们以前烧火的灰都倒在猪圈里,从没往田里撒过。”“准!俺在学校实验室做过试验,用草木灰防蚜虫,杀虫率能到九成。” 麦秋拍了拍手里的书,“俺们今天就攒灰,下午就撒,肯定能治住。”
当天下午,村里就忙开了。各家各户都把灶台里的草木灰掏出来,张大妈用个铁铲,一点一点地把灶膛里的冷灰刮到竹筐里,竹筐是她陪嫁时带的,编得细密,就是边缘破了个洞,得用布兜着才不漏灰;李婶家人口多,灶台大,掏出来的灰装了两大筐,她男人用扁担挑着,扁担压得弯弯的,往打麦场走。
打麦场的中央摆了张旧木桌,桌上放着四个竹筛子 —— 有两个是村里小学淘汰的,筛眼细,刚好能筛草木灰;还有两个是村民自家的,筛眼粗,得先过一遍粗筛,把没烧透的柴火棍和土块挑出去。麦秋站在桌旁,拿起个细眼筛子,抓了把草木灰倒进去,双手握着筛柄,轻轻左右摇晃,细灰末顺着筛眼落在下面的搪瓷盆里,没烧透的小柴火棍留在筛子里,被他随手扔到旁边的草堆上。
“筛的时候别太用力,不然灰末会飘到眼里。” 麦秋边示范边说,他的袖口沾了不少灰,脸上也蹭了点,像只花脸猫,“筛完的细灰要装在布袋里,撒的时候才好控制量,每亩撒五十斤,根部和叶片上都要撒到。”
王大叔学着麦秋的样子筛灰,可他力气大,一摇晃筛子,灰末 “呼” 地飘起来,迷了眼睛,他赶紧用袖子擦,结果越擦越花。麦秋赶紧走过去,握着他的手腕:“大叔,您轻点,就跟摇摇篮似的,幅度小点儿,慢慢来。” 他带着王大叔摇了两次,王大叔渐渐找着了窍门,筛出来的灰末又细又匀,他笑着说:“还是你这孩子有耐心,俺这粗手粗脚的,干不了细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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