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 年 6 月中旬,红星村的日头毒得很,晒得田埂上的泥土都裂了缝,脚踩上去 “咯吱” 响。村东的麦田里,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麦秆,金黄的麦浪顺着风势翻滚,带着成熟的麦香,飘得满村都是。夏收已经忙了半个月,村民们天不亮就下地,披着晨露割麦,顶着烈日打场,晒得黝黑的脸上满是汗珠,却透着丰收的喜悦 —— 今年扩种的冀麦 13 号没让人失望,麦穗比去年更饱满,麦粒也更沉,估摸着亩产比普通麦种多收了近百斤。
这天一早,麦秋领着村里的壮劳力,把晒干的麦子装袋。每个麻袋都装得鼓鼓囊囊,足有百十来斤,男人们弯腰扛起麻袋,麻绳勒在宽厚的肩膀上,压出深深的红痕,脚步却稳稳当当,往村口的驴车走去。张大爷年纪大了,扛不动整袋麦,就帮着扶麻袋,他的蓝布褂子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花白的头发沾着麦糠,却笑得合不拢嘴:“麦秋,这麦种是真不赖,俺家五亩地,收了两千三百斤,比去年多收了五百斤,交完公粮,还能卖两百斤,够给俺孙子买新书包了。”
麦秋正帮着爹把麻袋搬上驴车,驴车是家里的老车,车斗铺着层厚厚的麦秸,防止麻袋磨破。“张大爷,等卖了粮,俺帮您去县城供销社挑书包,选个带五角星的,孩子们都喜欢。” 麦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泥土里,瞬间洇湿一小片。娘站在院门口,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十个玉米饼、一碟腌萝卜干,还有一壶凉白开:“路上远,带着垫肚子,别饿坏了。” 她把竹篮递到麦秋手里,又叮嘱,“交完公粮早点回来,别在城里瞎转悠,路上注意安全。”
村里一共凑了二十袋公粮,装了两辆驴车,麦秋和爹各赶一辆,领着四个村民,趁着清晨的凉意在,往县城出发。村道是土路,被车轮压出深深的车辙,驴蹄子踏在上面,发出 “嗒嗒” 的声响,扬起阵阵尘土。麦秋坐在车辕上,手里攥着赶驴的鞭子,却不怎么抽打,老驴温顺得很,顺着路慢悠悠地走。旁边的王大叔赶着头驴车,笑着说:“麦秋,你这大学生回村就是不一样,今年的麦子收成,比前五年加起来都好,俺家今年能给儿子攒够彩礼钱了。”
“大叔,这是大伙一起努力的结果,以后咱们还能种出更好的麦子,赚更多的钱。” 麦秋笑着回应,目光落在路边的庄稼地 —— 玉米已经长到半人高,绿油油的叶子舒展着,豆角藤顺着竹竿往上爬,结出了细细的豆角,都是村民们在麦收后种的晚秋作物。走了两个多小时,日头渐渐升高,晒得人身上发烫,麦秋让大家停下歇脚,从竹篮里拿出玉米饼和凉白开,坐在路边的树荫下吃。玉米饼是娘用新收的玉米面烙的,带着淡淡的甜味,就着腌萝卜干,越吃越香。
中午时分,县城的轮廓渐渐清晰,土路变成了柏油路,路面平整了许多,驴蹄子踏在上面,声音清脆了不少。县城比村里热闹多了,街道两旁是青砖瓦房的店铺,门口挂着红色的木质招牌,“国营百货商店”“供销社门市部”“工农饭馆”,字迹都是用毛笔写的,遒劲有力。路边的电线杆上,贴着几张红色的标语,“勤劳致富光荣”“支持农村产业发展”,风吹得标语哗哗响。
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大多穿着整齐的衣裳,不少年轻人穿着雪白雪白的的确良衬衫,袖口挽着,露出黝黑的胳膊;还有些姑娘穿着尼龙裙子,颜色鲜亮,引得村里来的村民频频回头。自行车更是络绎不绝,大多是 “凤凰”“永久” 牌的,车把上挂着网兜,里面装着菜篮子或布包。偶尔有一辆绿色的公交车驶过,车身上印着 “县城 — 公社” 的字样,里面挤满了乘客,还有几辆黑色的小轿车从身边开过,车窗外的窗帘拉着,看不清里面的人,引得路边的孩子追着跑。
公粮站在县城的西北角,是一排红砖瓦房,门口挂着 “红星公社粮站” 的牌子。粮站里已经排起了长队,都是各个村来交公粮的驴车、马车,车上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村民们坐在车辕上,扇着草帽聊天。麦秋把驴车停在队伍后面,下车去登记。粮站的登记处是个窗口,里面坐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钢笔,正在账本上记录。“同志,俺是红星村的,来交公粮,二十袋,一千八百斤。” 麦秋递上公社发的公粮缴纳单,上面写着村里要交的公粮数量。
工作人员接过单据,看了一眼,在账本上记下,又递给麦秋一个编号:“拿着这个号,等会儿叫到号,就去三号仓交粮。” 麦秋接过编号,是个硬纸片,上面用红笔写着 “17”,他回到驴车旁,等着叫号。旁边一辆马车上的村民认出了麦秋:“你是红星村的麦秋吧?听说你们村种了高产麦种,收成特别好?”“是啊,比普通麦种亩产多收近百斤。” 麦秋点点头,和他聊了起来,得知他们是邻村的,今年也想种冀麦 13 号,就是不知道去哪里买麦种。“俺们村明年打算留些麦种,你们要是想要,明年春天可以来村里买。” 麦秋说,对方连忙道谢,记下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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