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深圳,已经透着盛夏的燥热。清晨六点多,天刚亮,麦秋就揣着提货单,和张建军踩着露水往火车站赶。村里的货走国营托运,前几天收到了提货通知,这二十箱货物是乡亲们熬了一个多月的心血,装着竹篮、草帽、绣花鞋垫和布老虎,是他们拓展生意的底气。
火车站的托运站依旧是那个宽敞的大棚,阳光透过铁皮屋顶的缝隙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混杂着货物的霉味、尘土味和远处飘来的煤烟味,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作人员正忙着分拣货物,吆喝声此起彼伏。麦秋报上姓名和提货单编号,工作人员领着他们走到角落,二十个崭新的瓦楞纸箱整齐地堆着,外面裹着厚实的塑料布,每箱都贴着手写的 “防潮”“轻拿轻放” 标签,边角还用麻绳捆得结实。
“可算到了!” 张建军搓着手,迫不及待地拆开最上面的一箱,里面的竹篮用油纸包着,掀开油纸,麦秆干燥坚硬,编纹细密,没有一丝受潮的痕迹。李红梅特意交代村里做的绣花鞋垫,用防潮纸垫着,针脚整齐,花样鲜亮;布老虎圆睁着黑豆眼睛,肚子鼓鼓的,塞着干净的棉絮,系着红绳的尾巴翘得老高。
“乡亲们手艺没的说,这些货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张建军拿起一个布老虎,掂量着,脸上笑开了花。麦秋也松了口气,之前样品受潮的教训让他一直悬着心,现在看来,村里的包装完全按要求来,没出半点差错。两人雇了辆三轮车,谈好三十块钱运费,师傅蹬着车,载着二十箱货,慢悠悠地往东风招待所赶,一路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回到招待所,王大叔和李红梅早已在门口等候。四人合力把货搬进房间旁边的储物间,李红梅挨个检查,嘴里念叨着:“竹篮一百八十个,草帽两百二十顶,鞋垫三百双,布老虎一百五十个,一个不少,都完好无损。” 王大叔摸了摸竹篮的边缘,感慨道:“这么远的路,国营托运就是靠谱,比个体运输让人放心。”
当天下午,麦秋按约定给王志强打了电话,送了样品过去。王志强对货物很满意,敲定了后续交货时间,这让麦秋更有底气了。他想着,不能只靠李老板和王志强两个客户,得多跑几个市场,拓展销路,才能把生意做大。第二天一早,他就让张建军留在招待所整理货物,自己独自去了华强北市场。
华强北比东门市场更显嘈杂,电子表、磁带、五金工具的叫卖声混在一起,来往的人大多行色匆匆,背着大包小包的货物。麦秋刚走到市场入口的拐角,一个穿着米黄色夹克衫、背着黑色人造革皮包的男人就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主动递过一支过滤嘴香烟:“兄弟,看着面生,是北方来的吧?是不是做手工制品生意的?”
麦秋接过烟,夹在耳朵上,点头道:“是啊,俺们有竹篮、挂饰、布老虎、绣花鞋垫这些。” 男人眼睛一亮,连忙伸手:“那可太巧了!我姓刘,是华强北‘盛达百货’的批发商,专门给周边的工厂、供销社供货,最近正缺手工特产呢。”
他说话语速很快,带着几分南方口音,却努力说着普通话,显得格外亲切。刘老板拉着麦秋走到旁边的石阶上坐下,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道:“你看,我手里有十几个工厂的福利订单,还有两个供销社要补货,正愁没好货。你那竹篮、布老虎、鞋垫,我都要,竹篮两百个,布老虎一百五十个,鞋垫三百双,你报个价。”
麦秋心里一喜,这订单量比之前两单加起来还大,连忙报了价:“竹篮十四块五一个,布老虎五块一个,鞋垫三块一双,都是批发价,不赚你差价。” 刘老板皱了皱眉,装作犹豫的样子:“价格稍微有点高,不过你这是手工货,也值这个价。这样,我不跟你砍价,你三天内把货送到我仓库,我当场结全款,一分不少。”
麦秋没想到这么顺利,心里的防备少了大半。刘老板又补充道:“我先付五百块定金,你写个收条,剩下的三千二百块,送货时一次结清。你放心,我在华强北做了五年生意,信誉摆在这儿,不会差你一分钱。”
说着,他从皮包里掏出一沓钱,数出五张百元大钞,递给麦秋。又拿出一张印刷精致的名片,上面印着 “盛达百货批发部 刘建军”,地址是 “华强北街道东风巷 12 号”,下面还印着一个七位的电话号码。麦秋接过钱,捏在手里,厚厚的一沓,带着油墨味。他又看了看名片,地址详细,字迹清晰,不像假的。
“俺们没签合同,就写个收条就行?” 麦秋心里还有点犹豫,毕竟是笔大订单。刘老板拍了拍胸脯:“兄弟,在华强北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我给你定金,你给我收条,货送到,钱结清,简单利索。要是你不放心,我带你去仓库看看?”
麦秋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刘老板这么爽快,俺信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当场写了收条:“今收到盛达百货刘老板订货定金五百元整,约定三日内送货,结清尾款三千二百元。收货人:麦秋 1986.4.8”。刘老板接过收条,仔细看了一遍,满意地放进皮包里,又叮嘱道:“货要按之前说的质量来,布老虎记得系上红绳,鞋垫要分尺码,别弄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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