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元观的日子,平静得像山涧里的一泓深潭。十年光阴,对于山中道观而言,不过是几度春秋更替,几番云卷云舒。对于黑猴马喽来说,更是如此。
那日李孜匆匆离去,将它“暂时”托付给尘风老道,谁知这一“暂时”,便是十余载。最初的懵懂、不解,甚至对被“遗弃”的委屈,早已被道观里规律到刻板的生活磨平了棱角。
它的居所,是后山靠近钟楼的一间小小偏房。清晨,天光未亮,当第一缕寒意渗入山林,便是马喽起身之时。它已无需人催促,早已养成习惯。熟练地套上一件归元道人特意为它改小的灰色旧道袍——虽然它依旧更习惯光着膀子,但尘风师父说,在观里,就得有观里的样子。它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踏着微湿的石阶,走向钟楼。
巨大的铜钟悬在木架上,冰凉厚重。马喽深吸一口气,运起这十多年在清元观打熬出的微末气力,抓住那根光滑的撞木。“咚——!”低沉、悠远、仿佛能涤荡心灵的钟声,准时在黎明前响起,穿透薄雾,唤醒沉睡的山林,也宣告着清元观新一天的开始。
撞完晨钟,它便去斋堂帮忙。淘米、洗菜、烧火,动作麻利。观里人少,除了尘风师父、归元师兄,就只有两个年轻的道童。马喽的力气和灵巧,让它成了斋堂不可或缺的帮手。它尤其喜欢坐在灶膛前烧火,看着跳跃的火焰,偶尔会想起花果山夜晚围着篝火时的喧嚣,但很快,思绪又被锅里翻滚的米粥香气拉回现实。
早课在晨钟后不久。马喽会安静地盘坐在大殿角落的蒲团上。尘风师父念诵经文的声音平和舒缓,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马喽听不懂那些玄奥的道藏,但它喜欢听。听着听着,心就静了。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它身上暖洋洋的,它有时会忍不住打盹,小脑袋一点一点,引来归元师兄善意的轻笑。尘风师父也不苛责,只是念经的声音会稍微大一点,把它惊醒。
早课结束,便是洒扫庭除。马喽扛着比它还高的竹扫帚,认真地清扫着前庭后院每一块青石板。落叶、灰尘、偶尔掉落的鸟羽,都被它归拢得干干净净。这活计枯燥,它却做得一丝不苟。扫累了,它会坐在石阶上,看着山门外的云海发呆。云卷云舒,变幻莫测,像极了它偶尔梦中出现的、模糊不清的花果山景象,还有那个划着木筏,消失在茫茫大海中的“自己”。
午后,是它相对自由的时间。尘风师父并不强迫它修炼什么高深道法,只是教它一些强身健体、凝神静气的吐纳法门,还有一套简单实用的拳脚功夫,说是“护身健体之用”。马喽学得很认真。它骨子里那股属于“猴王”的悍勇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道观的清静压在了心底。练习时,它在后山空地上腾挪跳跃,拳脚生风,倒也打得有模有样。归元师兄有时会来指点一二,夸它悟性不错。每当这时,马喽就会高兴地“吱吱”叫两声。
更多时候,它是独自在后山。攀爬古树,在枝丫间跳跃,采摘野果。它对这片山林熟悉得像自己的手掌。它也会坐在悬崖边突出的巨石上,俯瞰下方翻滚的云海,一坐就是小半天。山风呼啸,吹动它身上那件略显滑稽的灰色道袍。它脸上的神情很平静,没有了当初在花果山当大王时的躁动,也没有了初来道观时的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木讷的安详。它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与世隔绝的宁静,甚至开始享受这种日复一日的平淡。花果山、寻仙、猴王马喽…那些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偶尔,山下会有香客来访。马喽会好奇地躲在殿柱后或者树上偷偷张望。看着那些衣着光鲜、带着各种诉求的凡人,它觉得新奇又遥远。它从不主动靠近,香客们也大多只当它是观里养的灵猴,多看两眼便罢。归元师兄有时会带它下山采买些米面油盐,那便是马喽最“见世面”的时候了。山下的集镇喧嚣热闹,各种气味混杂,让它既兴奋又有些无所适从。它紧紧跟在归元师兄身后,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买完东西便匆匆回山,仿佛只有清元观的宁静才是它的港湾。
十年如一日。
撞钟、洒扫、听经、练拳、发呆。马喽的生活简单到了极点。它话不多,除了和归元师兄以及两个小道童能简单交流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尘风师父说它“颇有道性,心静如水”。它不懂什么道性,只是觉得这样活着,不累,也没什么不好。花果山那个带领群猴反抗妖怪、一心要寻仙学本事的“马喽大王”,似乎真的被遗忘在了时光里,只留下清元观里这个安静、勤快、偶尔坐在崖边看云的黑猴道士。
直到那一天。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马喽刚练完那套拳脚,出了一身薄汗。它走到山涧边,掬起清凉的溪水洗脸。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突然!
一种极其强烈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马喽全身!它猛地僵住,捧水的动作停在半空。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咚咚”声在寂静的山涧边异常清晰。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与它命运紧密相连的东西,正在飞速地朝着它所在的方向靠近!那感觉如此强烈,如此清晰,带着一种跨越了遥远时空的呼唤和…宿命般的牵引!它甚至能隐隐“嗅”到一丝花果山泥土和海水的气息!
马喽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山门的方向。那里只有蜿蜒的山路和茂密的树林,空无一人。但那种被锁定的、被召唤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平静了十年的心湖,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一种混杂着恐慌、期待、抗拒和莫名兴奋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它。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树干上,手中的溪水洒了一身。它灰色的道袍被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显得它更加瘦小和…不安。
“吱…”一声短促、带着惊惶的低鸣,从它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溢出。十年道观的宁静,在这一刻被这冥冥中的感应,彻底打破。
就在马喽心绪翻腾、不知所措之际,山门外,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不是香客那种悠闲或虔诚的步伐,而是坚定有力、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山门外响起,清晰地传入道观,也如同重锤般敲在马喽的心上:
“敢问观主,清元观中,可有一只黑猴?名唤——马喽!”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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