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云溪
滇南的初春,总裹挟着一层朦胧的晨雾,像一块轻柔的纱幔,将建水古城裹得愈发温婉。青石板路被雾气浸润得发亮,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咯吱声,与古城墙根下老槐树抽芽的簌簌声交织,像是时光在低声吟唱。滇南文脉博物馆的琉璃瓦在渐次散去的雾气中泛着温润的光泽,飞檐翘角下的铜铃随风轻摆,叮咚声清脆悠远,与馆前广场上游客的欢声笑语、讲解器的柔和语音相融,织就一幅鲜活的文化图景。
温宁穿着一身素雅的棉麻长裙,裙摆随脚步轻扬,勾勒出温婉的身形。她正陪同几位来自故宫博物院的专家缓步走进“护宝忠魂”展厅,指尖轻触过冰凉的展柜玻璃,目光最终定格在那封静静陈列的古信上——那是赵明远写给妻子的绝笔信。泛黄的纸张上,字迹苍劲有力,却又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缱绻,每一个字都似浸透着血泪,让温宁眼底不自觉盈满温情。
“各位老师,您看这封信。”温宁侧身让开位置,声音轻柔却清晰,带着对文物的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它的修复难度极大,出土时纸张已脆弱到几乎一触即碎,纤维结构严重老化,不少字迹也因受潮而晕染。我们团队前后耗费三个多月,采用最新的脱酸、加固技术,一点点清理污渍、拼接残片,甚至借助显微操作仪处理破损边角,才勉强将它恢复到可展出的状态。”
她顿了顿,目光重落信上,语气愈发深沉:“信中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也无华丽辞藻,只是平实记录护宝途中的艰辛,以及对家人的思念与牵挂。可‘此身许国,再难许卿’‘待河山光复之日,再与卿相聚’这两句,字里行间满是对家国的忠诚与担当,是那个动荡年代里,无数护宝文人用生命守护文脉的最动人见证。”
故宫专家们纷纷俯身细看,眼中满是赞叹。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推了推老花镜,感慨道:“你们做的工作太有意义了!这些文物是历史的活化石,是民族精神的载体。像赵明远这样为守护文脉不惜以身殉国的人物,不该被埋没在历史长河中。你们让沉默的文物开口说话,让这段悲壮历史重见天日,功不可没啊!”
就在此时,展厅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温宁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深色中山装、面容清癯的老者,正独自站在墙边的《南宋文脉南迁路线图》前驻足凝视。他身形略显佝偻,手中紧紧攥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眶泛红,浑浊的眸子里闪烁着激动的泪光。老者身边跟着一位中年男子,神情恭敬又担忧,不时轻声安慰,却始终不敢打扰他的凝视。
正在展厅角落整理资料的小花最先注意到异常,连忙放下手中的工作快步走过去,脸上带着温和笑意:“老先生,您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要我们帮您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吗?”
老者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小花年轻的脸庞上,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我没事,姑娘,谢谢你。我只是……只是太激动了。这幅路线图,还有展厅里这些文物,和我家传下来的一本族谱记载的内容,竟然完全吻合!”他颤抖着举起手中的线装书,封面虽已磨损,却仍能清晰看到古朴篆字书写的《赵氏家乘》四个大字,边角处还有精心修补的痕迹。
温宁和沈砚青闻讯赶来,恰好听到这番话。当看到《赵氏家乘》时,两人眼中同时闪过震惊与难以置信。沈砚青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族谱,生怕动作过大损坏这本珍贵古籍。他轻轻翻开封面,扉页上用蝇头小楷写着“宋益王后裔珍藏”,字迹工整,墨色虽淡却依旧清晰。
族谱内部纸张泛黄发脆,却被保存得十分完好,详细记录了赵氏家族自南宋末年以来的血脉传承,一代又一代的姓名、生卒年月、婚配子嗣都脉络分明。其中几页,更是清晰记载了先祖赵明远护送南宋皇室文物南迁,最终在滇南卧龙山与元军激战、以身殉国的事迹,甚至连牺牲时的具体情境、同行护宝文人的姓名,都与他们从龙隐洞文物中解读出的历史细节完全一致。
更令人惊喜的是,族谱中还附有一幅手绘简易路线图,用朱砂标注着护宝队伍从临安出发,途经浙、赣、湘、黔,最终抵达滇南的关键地点,不仅与博物馆展出的路线图相互印证,还补充了几处此前未被发现的临时休整点和文物藏匿处,为研究这段历史提供了极为珍贵的新线索。
“您……您是赵明远先生的后人?”温宁声音微颤,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光芒。她从事南宋文脉研究多年,一直渴望找到护宝文人的后裔,没想到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期而遇。
老者用力点头,滚烫的泪水终于滑落,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流下,声音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正是!老朽名叫赵景明,是赵明远的第二十三世孙。我们家族世代相传,先祖曾为守护南宋皇室珍贵文物,不远万里远赴滇南,最终以身殉国。只是年代久远,加上战乱频繁,先祖的具体事迹和文物下落都已模糊,只剩下零散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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