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云溪
月光如水,淌过溪云村的青石板路,给老龙窑的青砖镀上了一层银辉。传承基地的院子里,白日里的喧嚣渐渐散去,只剩下晚风拂过桂花树的沙沙声,还有偶尔从工坊里传来的陶泥摩挲声。
小石头送走最后一批游客,转身回到工坊时,张大爷还坐在石凳上,手里摩挲着一只斑驳的老陶碗。碗身的釉色早已褪去大半,露出里面粗糙的胎体,碗底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张”字,那是张大爷师父的师父留下的物件,也是溪云紫陶百年传承的见证。
“张爷爷,夜深了,您怎么还不回去歇着?”小石头搬了张凳子,坐在老人身边,目光落在那只老陶碗上。
张大爷叹了口气,指尖轻轻划过碗沿的裂纹:“睡不着啊。一想到下个月专家就要来考察,心里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既盼着,又怕着。盼着咱溪云紫陶能评上国家级非遗,怕的是自己嘴笨,讲不好咱老祖宗留下来的故事。”
小石头笑了笑,拿起旁边的一盏霁蓝釉茶杯,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过去:“您放心,您的故事,就是最好的传承。专家们要看的,不只是那些奖杯和证书,更是咱溪云陶人守着这门手艺的初心。”
张大爷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底。他抿了一口茶,抬眼望向远处的老龙窑,眼里满是悠远的回忆:“想当年,我跟着师父学手艺的时候,老龙窑还是全村唯一的窑口。那时候烧窑全靠经验,什么时候添柴,什么时候封窑,全凭师父的一双眼。烧窑的夜里,师父就守在窑门口,一守就是三天三夜,眼睛熬得通红,也不肯合眼。他说,窑火就是陶人的命,半点马虎不得。”
小石头安静地听着,这些故事,张大爷已经讲过无数遍,可每次听,他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些看似平淡的话语里,藏着的是一代又一代陶人对紫陶的执着与坚守。
“后来师父走了,把这老龙窑交给了我。”张大爷的声音有些沙哑,“那时候村里穷,年轻人都想着往外跑,没人愿意学这又苦又累的手艺。我守着老龙窑,守了一年又一年,看着窑火明了又灭,灭了又明,心里就琢磨,这门手艺,可不能在我手里断了啊。”
说到这里,老人的眼眶微微泛红。小石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您没让它断。您看现在,村里的年轻人都回来了,阿明、二柱,还有培训班的那些孩子,他们都是溪云紫陶的未来。”
张大爷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老陶碗,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道:“走,跟我回家一趟。我那屋里,还有些师父留下来的宝贝,明天就把它们搬到传承基地的展示区去,让专家们也看看,咱溪云紫陶的根,有多深。”
小石头连忙起身,跟着张大爷往他家走去。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一前一后,像是跨越了时光的传承。
张大爷的家就在村子东头,是一间古朴的土坯房,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槐树,树下摆着几个已经晾干的陶坯。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陶泥和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木床,一张书桌,还有几个摆满了陶坯和工具的架子。
张大爷走到书桌前,从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摞泛黄的手稿。手稿的纸张已经脆了,上面用毛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一些手绘的制陶工序图。“这是我师父一辈子的心血,”张大爷捧着手稿,声音里满是郑重,“上面记着揉泥的力道、拉坯的技巧、配釉的秘方,还有烧窑的火候控制。当年师父临终前,把这箱子交给我,嘱咐我一定要好好保管,传给真正懂陶、爱陶的人。”
小石头接过手稿,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泛黄的纸页,仿佛能感受到老一辈陶人倾注在上面的心血。他一页页翻看着,里面的内容详实而细致,从选泥、揉泥,到拉坯、刻花、填泥、烧制,每一道工序都写得清清楚楚,还有一些师父的心得体会,字里行间,满是对这门手艺的热爱。
“这些手稿,比金子还珍贵。”小石头的声音有些哽咽,“有了它们,咱溪云紫陶的传承,就更有底气了。”
张大爷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刻刀,刀柄被磨得光滑圆润,显然是常年使用的缘故。“这是我师父当年用过的刻刀,”他说,“他用这把刀,刻出了无数精美的紫陶作品。后来,他把这把刀传给了我,现在,我想把它传给你。”
小石头愣住了,连忙摆手:“张爷爷,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必须收。”张大爷的语气很坚定,他把刻刀塞进小石头手里,“你是咱溪云紫陶最有出息的传承人,也是唯一能扛起这面大旗的人。这把刀,在你手里,才能发挥它的价值。你要记住,刀在手上,匠心在心里,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咱陶人的本分。”
小石头握着那把刻刀,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仿佛有一股暖流,涌遍了全身。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泛红:“张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和师父的期望。我会把这些手稿整理出来,印成册子,发给村里的每一个学徒,让大家都好好学习。我也会用这把刻刀,刻出更多更好的作品,让溪云紫陶,走出建水,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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