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第一场大雪,下得又急又密。
老张收摊时,糖炉底座积了半寸雪。他没急着擦,先掀开盖布,确认糖模没受潮。豆豆蹲在旁边,用冻红的手指戳雪堆:“明天还能熬糖吗?”
“能。”老张把糖模包好塞进怀里,“火不灭,糖就在。”
巷口传来咳嗽声。青鸾提着药箱快步走过,斗篷上全是雪。她没进药庐,直接拐进东巷——王婆昨夜咳得整条街都听见了。
莫离在柴房门口跺脚,抖落肩上雪。赵伯儿子抱着新劈的柴过来,两人没说话,一起把柴堆往屋檐下挪。雪太大,干柴不能淋。
陈岩巡逻到九墩,发现共契钟楼的齿轮箱结了冰。他掏出随身带的酒壶,倒一点在轴缝里化冰。这是阿烬教的土法,比生火快。
寡妇在自家院里扫雪。扫到一半,看见隔壁老周家的窗还亮着。她多扫了几下,把通向他家门的小径清出来。
没人道谢,也没人停下寒暄。雪夜里,槐市像一台老旧但咬合紧密的机器,各部件沉默运转。
半夜,雪停了。
共修院后墙塌了一小段。不是冻裂,是年久失修。陈岩巡到此处,皱眉。按规矩,该报工坊。可他知道阿烬这几日发烧,墨衍腿伤未愈。
他没回哨岗,转身去了柴房。
莫离正给斧柄上油,见他进来,只问:“塌了?”
“嗯,三尺宽。”
莫离放下油布,拎起两根粗木:“走。”
两人摸黑到后墙。雪地反光,勉强能看清。莫离量了缺口,砍木做撑架。陈岩搬石填缝。干到寅时,墙暂时稳住。
回程路上,陈岩滑了一跤。莫离伸手拉他,顺手把酒壶塞过去:“喝口。”
陈岩灌了一口,辣得眯眼。酒是青鸾配的驱寒方,加了姜和桂枝。
“她给你了?”莫离问。
“放哨岗桌上的。”陈岩把壶递回去,“没留话。”
莫离点点头,把酒壶揣回怀里。
天刚亮,豆豆就跑到共修院后墙。
新支的木架上,挂着一串糖画——歪歪扭扭的兔子,三只耳朵。是老张的手笔,但明显是初学者做的。
豆豆笑了,踮脚摘下一只,塞进嘴里。
不远处,寡妇提着热粥路过。看见木架,她停下,从篮子里拿出一块厚布,裹在木桩接缝处防冻。
她没进共修院,也没告诉任何人。做完就走了。
上午,青鸾去王婆家复诊。
推开门,屋里暖烘烘的。灶上煨着药,窗台摆着一碗没动的糖。王婆靠在炕上,气色好了不少。
“谁熬的药?”青鸾问。
“莫离那小子。”王婆笑,“半夜敲门,放下药就走。我喊他,装听不见。”
青鸾检查药渣——火候刚好,连引药的顺序都没错。莫离什么时候学会煎药了?
她没问,只是把新药包放在旧药罐旁边。
出门时,她看见门槛下压着一张纸条,字迹潦草:
“柴已添,够三日。”
没署名,但青鸾知道是谁。
午后,阿烬退烧了。
他拄拐走到共契钟楼,检查齿轮。冰已化尽,运转如常。底座螺丝被人紧过,手法是他教陈岩的。
他抬头,看见钟楼顶绑着一小束干艾草——驱湿防锈的老法子。柳婆当年常用。
阿烬没问谁绑的。他只是摸了摸艾草,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新锉刀,开始修昨晚被冰磕出的小豁口。
修到一半,有人递来一杯热露。
是青鸾。她没说话,放下杯子就走。
阿烬喝完,把空杯放在齿轮箱顶。他知道晚上会有人收走。
傍晚,老周在杂货铺门口挂起新灯笼。
不是节庆,也不是为了照明。只是因为——前几日那盏旧的,被雪压裂了。
他点灯时,看见对面晾架上多了副鞋垫。针脚细密,边角绣了朵小花。
他取下来,试穿。正好。
没问谁做的,也没道谢。只是把鞋垫放进自己常穿的那双鞋里。
夜里敲梆,脚步轻快了许多。
雪后第三天,扶桑树下的无名笔记被人翻开了新一页。
上面没写字,只贴着几样东西:
一片糖画碎屑
一根干艾草
一小块刨花
一粒未煮的米
风一吹,纸页轻轻晃。
没人知道是谁放的。也没人在意。
槐市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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