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上,前几日狂乱的笔迹之后,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随后,新的字迹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和精确出现,仿佛书写者的情绪被彻底抽离,只剩下纯粹的逻辑与执行。】
他们视我为容器,为标本。却不知这“容器”内部,已被埋入了自我销毁的指令。而执行这指令的,将是我自己残存的、属于“罗兰”的意志。这是我对被操控命运的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反抗。以我的“死”,来证明我的“存在”。)
身体的“康复”指标已达到标准。陈研究员(我终于确认了他的姓氏)告知,初步的“适应性评估”已结束,结果“令人鼓舞”。他们准备进行下一阶段的“深度整合”研究。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猎人的兴奋。
我知道,这意味着更无底线、更危险的实验。我的“配合”已让他们放下了部分戒心,但也将我推向了更深的边缘。
不能再等了。
就在今天下午,例行注射完某种号称“增强神经韧性”的药剂后,我躺在病床上,佯装小憩。意识却高度集中,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捕食者。我在脑海中,再次回顾那个在混沌梦境中,阿曼托斯那段“记录”留给我的、关于如何诱发“生理性意识沉寂”的复杂信息流。
那不是具体的方法步骤,更像是一种……对生命系统底层规则的微妙撬动。如何利用他们注入我体内的特定药物组合,如何引导实验室能量场扫描时产生的特定频率波动,如何精确控制自己的心率、血压、神经电信号,模拟出一种近乎完美的、由内而外的“系统崩溃”。
如同编写一段导致电脑蓝屏的致命代码,需要精确到每一个字节。
时机将至。
他们计划在明日进行一项“高负荷信息流冲击测试”,旨在模拟“神骸”能量对意识体的直接冲刷。这是他们“深度整合”计划的第一步,也是风险极高的一步。按照陈研究员的说法,是“为了打破可能的意识壁垒,促进更深层次的……融合。”
融合?与谁融合?与阿曼托斯残留的数据?还是与那不可名状的“神骸”本质?
无论是什么,我都拒绝。
我暗中调整着呼吸,细微地改变着体内循环,让那些残留的药物代谢以一种特定的、不易察觉的模式进行。我在脑海中反复预演着那个过程:在能量场达到峰值、与体内药物残余产生特定谐波的瞬间,主动放开对所有生理机能的潜意识压制,引导能量逆冲心脉与脑干核心,同时,以强大的意志力,向全身神经系统发出“休眠”的终极指令。
这将是一场精密的自我谋杀。
生与死的边界,原来可以如此模糊,又如此……可以被操控。阿曼托斯将这份“知识”留给我,是算准了我会走到这一步吗?他将我视为信使,而一个被囚禁、被研究的信使,是无法完成使命的。所以,他给了我这把“钥匙”,这把通往“不存在”的钥匙,让我得以从这物质的牢笼中暂时解脱?)
夜晚,我最后一次检查了这间病房。冰冷的墙壁,闪烁的仪器,空气中永不消散的消毒水味道。这里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无论是作为“罗兰”,还是作为“阿曼托斯的容器”,此地的记忆都充满了屈辱与痛苦。
我将日记本塞在床垫下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如果……如果真有万一,如果有人能找到它,或许能留下一点关于“我”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然后,我平静地躺下,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等待着那场注定到来的“终结”。
AM 09:30。被送入实验室。金属床,束带,电极,注射预备药剂。一切如常。
AM 10:05。能量场启动。低强度预热。嗡鸣声渐强。
AM 10:17。能量强度提升至60%。体表感知刺痛,视野出现色斑。体内药物开始活跃。
AM 10:23。能量强度80%。临界点临近。就是现在。
执行。
意识如同跳水者,从悬崖边缘向后仰倒,主动坠入那片冰冷的、名为“沉寂”的黑暗。
我“听”到自己心脏最后一次沉重而疯狂的搏动,然后,戛然而止。
我“看”到脑电监测屏幕上,那代表意识的活跃曲线,如同被利刃切断,瞬间拉成一条笔直的、毫无生机的直线。
感觉……在剥离。声音、光线、温度、痛苦……一切都在远去。
黑暗。纯粹的、绝对的、温柔的黑暗包裹了我。
感知……恢复?
不是在病房。不是在实验室。
是在一片……我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地方。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日月星辰。脚下(如果那能称之为脚的话)是平滑如镜的、非金非石的材质,延伸至视线的尽头,而所谓的“视线”,也并非依靠光线。我只是“知道”周围的环境。
头顶(同样,假设性的方向)并非天空,而是一片缓慢旋转的、银灰色的……虚无。那虚无并非空无一物,它似乎在“呼吸”,以一种宏大到令人战栗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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