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喙崖主峰东侧,新开辟的陵园区。
没有墓碑,没有铭文,只有七十九根深灰色的金属桩,以同心圆的方式排列在一片被特意平整过的土地上。每根金属桩高两米,直径二十厘米,顶部削尖,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风雨侵蚀留下的淡淡锈迹。
这是风信子公会的简易纪念碑制式——在废土上,石头墓碑容易被炮火摧毁,木材会腐烂,唯有钢铁最持久。但今天,在圆心位置的那根金属桩旁,人们放置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一朵花。
不是真花,废土上早已没有真正的鲜花。这是一朵用废弃子弹壳、金属弹簧和细小齿轮组装成的“钢铁之花”。花瓣是压扁的弹壳锤打成的薄片,花蕊是几枚褪色的铜质弹头,叶片是从坏掉的战术目镜上拆下的绿色镜片。做工很粗糙,能看出焊接的痕迹和工具切割的毛边,但每一片花瓣的角度都精心调整过,在晨光下反射着冷硬却细腻的光泽。
花被放在金属桩的基座前。
旁边还有一张照片,装在防水的透明袋里。照片上是一个少年,穿着不合身的北镇协司旧制服,站在照相馆褪色的幕布前,眼神里有未散的温柔和决绝。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字迹被水渍晕开,但还能辨认:
“陈河,新历30年-47年。死于欧克斯山脉保卫战,三号阵地。”
放花的人是诺拉。
她穿着洗干净的作战服,肩上还缠着绷带——那是两周前在敌后布设监控设备时留下的枪伤。她的动作很轻,把花放下时,手指在钢铁花瓣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感受那些金属的纹理和温度。
苍牙站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个帆布包。他从包里取出另外几样东西,一一摆放在周围:
一把严重变形但被仔细擦去血污的刺刀。
一顶被子弹打穿、内衬染血的战术头盔。
半本烧焦的笔记本,纸页脆得一碰就碎,只能勉强看到几个字:“……妈妈……炖菜……”
这些都是从三号阵地的废墟里找到的,属于那些没有遗体、没有名字、只剩下零星遗物的阵亡者。
雷斯也在。他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怀里抱着那面已经严重损毁的尖刺盾牌。盾牌正面被能量武器烧出了一个大洞,边缘的尖刺断了一大半,背面的皮革握把完全焦黑。但他不肯扔掉,只是沉默地抱着,用一块沾了机油的布,一遍遍擦拭着还能看到金属光泽的部分。
他的身体恢复了,至少表面上。暗紫色的侵蚀纹路在回响的帮助下暂时消退,但皮肤下偶尔还是会闪过一丝不祥的微光。医疗部说他需要长期观察,神骸能量侵蚀不可逆,只能压制。
三个孩子都不说话。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七十九根金属桩前,站在那朵钢铁之花旁。
风吹过山脊,带起细密的尘埃。远处,鹰喙崖主峰的方向,天空依然残留着淡淡的彩色光晕——那是混沌权柄爆发后,在现实结构上留下的永久性“疤痕”。光晕缓慢变幻,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也像某种无声的纪念碑。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张天卿。
他穿着全套的北镇协司将官礼服,深蓝色的呢料外套,金色的肩章和绶带,左胸挂满了勋章。但他的脸色很苍白,不是虚弱,而是一种被过度透支后的、非人的苍白。皮肤下的暗银色纹路即使在白天也隐约可见,眼角的金色火焰收敛着,但瞳孔深处依然有光在流转。
他走到三个孩子身边,停下。
没有看他们,只是看着那朵钢铁之花。
许久,他说:“做得很用心。”
诺拉低声回答:“是苍牙和雷斯一起做的。我……手笨,只帮忙找了材料。”
“材料从哪里来的?”
“从战场上捡的。”苍牙说,“弹壳是从黑金士兵尸体旁捡的,齿轮是从炸毁的步行机甲残骸里拆的,镜片……是从一个北镇侦察兵的目镜上取的。他死了,目镜碎了,但镜片还能用。”
张天卿点了点头。
他蹲下身,用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碰了碰钢铁之花的花瓣。金属很凉,但阳光晒过的地方有一丝微弱的暖意。
“事物倾注了感情就流淌着生命。”他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即使她从未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诺拉抬起头:“司长,您说什么?”
张天卿没有解释。他站起身,转向那七十九根金属桩,立正,抬起右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动作很慢,很沉,像有千钧重量压在手臂上。
他保持敬礼姿势整整一分钟。
然后,他放下手,对三个孩子说:“今天下午,在约尔城旧址,会有一场正式的葬礼。不是给某个人,是给所有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人。你们……要去吗?”
诺拉和苍牙对视一眼。
“去。”诺拉说,“雷斯也去。”
张天卿看向雷斯。男孩还抱着盾牌,眼神有些空洞,但听到诺拉的话后,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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