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张天卿说,“一小时后,有车来接你们。穿正式点……如果还有正式衣服的话。”
他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那朵花,可以带走吗?我想……让它出现在葬礼上。”
诺拉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当然。”
张天卿再次点头致意,然后大步走向远处等候的车队。
三个孩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变了。”苍牙小声说。
“我们都变了。”诺拉说。
她弯腰,小心地捧起那朵钢铁之花。金属很重,但她的手臂很稳。
阳光从云层缝隙中漏下,照在花瓣上,那些弹壳和齿轮反射出细碎的光芒,像眼泪,又像星辰。
约尔城旧址。
这里原本是北境最大的贸易枢纽之一,旧时代留下的城墙高十五米,花岗岩砌成,经历了数百年的风雨和两次大规模战争,依然屹立不倒。但现在,城墙表面布满了炮弹炸出的凹坑和能量武器烧灼的焦痕,城门完全坍塌,只剩下扭曲的钢铁骨架。
城内更是一片废墟。
百分之八十的建筑被彻底摧毁,街道上堆满了瓦砾和烧焦的车辆残骸。仅存的几栋相对完好的建筑,也被改造成了临时医院、物资仓库和指挥所。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消毒水和尸体腐败的混合气味,即使在战后两周,依然浓得化不开。
但今天,在城中央的广场上,人们清理出了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
广场原本铺着整齐的青石板,现在大部分碎裂了,缝隙里长出了顽强的杂草。风信子公会的工程队用最快的速度,把还能用的石板重新铺平,缝隙用水泥填满,形成了一片直径约五十米的圆形场地。
场地中央,竖着一根更高的金属桩。
高五米,直径五十厘米,通体哑光黑色。这不是普通的钢铁,而是用从黑金步行机甲残骸上回收的振金合金熔炼重铸的,表面蚀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不是所有阵亡者的名字,那太多了,刻不下。只刻了团级以上指挥官、获得三次以上英勇勋章的士兵、以及在关键战役中做出决定性贡献的平民志愿者的名字。
七千四百三十一个名字。
金属桩周围,摆放着数百件遗物。
生锈的步枪,破损的防弹衣,烧焦的日记本,孩子的玩具,母亲的发簪,父亲的怀表……每一件都代表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有些遗物旁边还放着小小的身份牌,上面写着名字、年龄、阵亡地点和时间。
没有遗体。
大部分遗体在战场上就被炮火吞噬,或者因为辐射和污染无法回收。少数被找回的,也按照废土上的惯例火化了,骨灰撒在了他们战斗过的土地上。
所以这是一场没有棺椁的葬礼。
到场的却有数万人。
风信子公会的幸存者,北镇协司的官兵,北旅者的战士,还有从周边聚居点赶来的平民。他们穿着各自能找到的最好的衣服——有些是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有些是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有些甚至只是用床单改成的素色长袍。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哭泣,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场地中央那根黑色的金属桩,看着那些无声的遗物。
张天卿站在最前面。
他身边是阿特琉斯,还有北旅者的几位长老,以及刚刚从重伤中恢复、还拄着拐杖的陈默旅长。弗雷德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的山地作战服,热成像头盔夹在腋下,狙击枪背在身后。他的四个手下站在他两侧,同样全副武装,像在参加一场战斗,而不是葬礼。
更远处,巴德士尔康和卡内基曼这两个“人间神祗”改造体,以及回响的淡蓝色投影,站在人群边缘。他们非人的外表引起了些许骚动,但没有人驱赶他们——在这场战争中,他们也战斗过,也流血过,也有资格站在这里。
诺拉、苍牙、雷斯三个孩子,被安排站在前排。诺拉手里捧着那朵钢铁之花,苍牙背着霰弹枪,雷斯依然抱着破损的盾牌。他们太小了,在周围高大的士兵和平民中显得格格不入,但没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下午三点整。
阿特琉斯走到金属桩前。
他没有拿扩音器,但声音通过某种声场增强技术,清晰地传到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站在这里,不是因为胜利,不是因为荣耀,甚至不是因为悲伤。”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们站在这里,是因为我们还活着。而他们,死了。”
他抬起手,指向周围废墟般的城市:
“约尔城保卫战,持续二十七天。守军四万三千人,平民志愿者一万两千人。阵亡三万八千,重伤不治四千,平民死亡无法统计。黑金投入八个整编师,最终被击退时,伤亡超过六万。”
“鹰喙岭阻击战,十五天。北镇协司第七、第九步兵师,风信子公会第三、第五精锐团,总兵力八万。阵亡五万四千,失踪一万余。黑金损失两个装甲师,一个机械化步兵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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