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心塔封顶那日,中州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丝细密,落在三色树的叶片上,滚落成晶莹的水珠,折射着心脉碑的光芒,像撒了一地的碎星。塔下的广场上,四境的工匠们正合力将最后一块刻有真灵之心图的青石嵌在塔顶,沙狼少年们举着桃木剑站在四周警戒,剑身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挂了串小太阳。
林野站在塔下,看着玄老用朱砂笔在塔基的石碑上题字。老人的手抖得厉害,却一笔一划写得极认真,“连心塔”三个大字刚劲有力,带着山君手札的风骨。写完最后一笔,玄老直起身,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桩压在心头三百年的大事。
“山君年轻时总说,”玄老抹了把额头的雨水,对围拢过来的孩子们笑道,“守护这事儿,就像种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现在看来,这棵‘四境树’,总算要枝繁叶茂了。”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其中最小的那个冰熊族孩子,正用冻成冰锥的手指在地上画心脉碑的图案,画得歪歪扭扭,却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沙狼少年蹲下身,握住他的手,用桃木枝在冰锥旁画了朵桃花,一冰一花,在湿漉漉的地上倒也相映成趣。
火灵姑娘提着个竹篮走来,里面装着刚蒸好的“四喜糕”——用青雾山的米粉、西域的沙枣泥、北境的冰蜜、中州的泉水做的,糕面上印着四境的图腾。“尝尝?”她分给众人,眉眼弯弯,“祖父说,塔封顶时吃点甜的,以后日子会更甜。”
林野咬了一口,沙枣的甜混着冰蜜的凉,竟有种奇异的清爽。他望向广场边缘,张掌柜正带着商人们给孩子们分发新做的木剑,木剑的剑柄上缠着不同颜色的布条:青色代表东陆,赤色代表西域,白色代表北境,黄色代表中州。
“这是‘传承剑’,”张掌柜笑着解释,“剑身刻了基础剑谱,孩子们可以照着练,等长大了,就能像林先生一样守护家园。”
一个穿青雾山弟子服的少年突然举手:“林先生,您的断剑是山君传下来的,那我们的‘传承剑’,以后传给谁呀?”
林野看着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想起自己刚拿到断剑时的模样——那时他也问过山君,这剑要用到什么时候,山君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用到有人比你更需要它的时候。”
“传给需要它的人。”林野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桃木枝,在孩子们手心各画了一个“守”字,“就像山君传给我,我以后也会传给你们中的某个人,只要这字还在心里,剑在不在手里,都一样。”
雨停时,塔顶的灯被点燃了。那是一盏特制的“四灵灯”,灯芯是用桃木心、地火绒、狼牙灰、冰晶粉混合制成的,点燃的瞬间,发出青、赤、白、黄四色光芒,穿透云层,照亮了整个迷雾湾,连远处海面上的商船都能看见。
“亮了!亮了!”孩子们欢呼着,围着灯塔转圈,木剑上的布条在风中飘动,像无数面小小的旗帜。
林野站在塔下,看着四色光芒与心脉碑的真灵之光交织,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冲云霄。断剑在他手中轻轻震颤,剑身上的真灵之心图与光柱共鸣,浮现出无数张笑脸——有山君的,有赵岳的,有寒煞被净化前的,有沙狱之主白狼的,还有所有在守护中逝去的生灵的。
这些笑脸在光柱中渐渐融合,化作一颗温暖的光球,沉入心脉碑中。石碑上的镂空心脏突然开始缓缓跳动,每跳一下,九州的地脉就发出一声轻响,像是在回应这份跨越时空的传承。
“这是……真灵在接纳他们。”萨满的声音带着哽咽,星石法杖在她手中微微发烫,“他们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九州的一部分,永远陪着我们。”
夜幕降临时,广场上燃起了篝火。四境的人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青雾山的弟子弹起了桃花琴,沙狼族的人唱起了古老的狼歌,冰熊族的孩子跳起了星舞,中州的居民则敲起了用灵木做的鼓。
林野坐在篝火旁,看着沙狼少年教孩子们练剑,火灵姑娘和张掌柜在讨论开辟新的商道,玄老正给孩子们讲山君年轻时的故事,讲到有趣处,连白狼都从林子里跑出来,趴在一旁摇尾巴。
断剑被他放在腿上,剑身上的光芒柔和,像睡着了一般。林野轻轻抚摸着剑身,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把过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传下去,而是让每一代人,都能在自己的时代里,用自己的方式,续写守护的故事。
就像山君用他的一生种下了种子,而他们这代人,正在让这颗种子发芽、开花,至于未来会结出什么样的果,那是孩子们该去探索的事。
篝火渐渐熄灭,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林野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连心塔的四灵灯,灯光在晨雾中泛着柔和的光,像一颗永不熄灭的星辰。
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不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只是想再走走四境的路,看看桃花是不是还在开,绿洲是不是又大了些,冰原上的草是不是更绿了,中州的孩子们是不是又长高了。
至于断剑,或许有一天,他会像山君那样,把它交给某个眼神像当年的自己一样亮的孩子。但现在,他还想握着它,再走一段路。
晨光中,林野的身影渐渐远去,断剑的青光与连心塔的四色光芒遥遥相望,像一场无声的约定。
路还在脚下,薪火已相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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