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那份结合了旧港区“示范”数据与实验室研究成果的紧急报告,如同在星海共同体平静的湖面下引爆了一颗深水炸弹。
生态委员会内部首先产生了分裂。一部分保守派元老震怒,认为报告中将非法势力的行为与前沿研究相提并论,甚至暗示其具有“价值”,是危险且不负责任的。他们要求立即叫停星澜和宇尘的“动态能量适配”项目,并对星澜本人进行审查。而另一部分更具远见或对“冰核”危机深感忧虑的委员,则从中看到了打破当前技术僵局的一线可能,主张谨慎评估,至少不应扼杀这种探索。
这份报告被抄送至宇征统帅办公室,其影响更是难以估量。没有人知道那位深居“宁静之丘”的统帅在阅读这份报告,尤其是看到自己儿子名字与这种“异端”研究紧密相连时,是何等心境。统帅府保持了沉默,但这种沉默本身,就足以让各方势力反复揣摩。
压力首先以更具体的形式作用回星澜身上。
她的直属上级,维稳部部长,亲自找她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气氛严肃的谈话。
“星澜工程师,你的报告……很大胆。”部长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你也将自己和你的项目,置于了风口浪尖。安全局现在有充分的理由要求介入,甚至接管你的研究。委员会内部反对的声音也很强烈。”
他凝视着星澜:“我需要你给我,也给所有关注此事的人,一个更明确的、能够被量化的‘价值证明’。不是理论,不是可能性,是实实在在的、能够提升现有系统效能或解决迫在眉睫问题的成果。”
这意味着,星澜和宇尘不能再满足于实验室里的微调优化,他们需要一次公开的、足以服众的“演示”。
与此同时,安全局的霍恩调查官也加强了他的行动。他无法直接动宇尘,但加大了对星澜项目组的“外围调查”力度,频繁约谈项目组的其他辅助人员,试图从侧面寻找宇尘的任何可疑之处,或者星澜滥用职权的证据。一种无形的高压笼罩在实验室周围。
地下实验室内,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优化案例,”星澜对宇尘说,语气带着疲惫却坚定,“我们需要一个……‘奇迹’。一个能让他们闭嘴,至少是暂时闭嘴的成果。”
宇尘能感受到星澜承受的巨大压力,也能感知到实验室外那无处不在的监视感。他闭上眼睛,将感知缓缓延伸出去,不是漫无目的地感受,而是有意识地搜寻着——搜寻一个能够承载他们“演示”的、合适的“舞台”。
他的意识掠过城市边缘的农业区,掠过维持着脆弱平衡的生态圆顶,掠过那些能量运转良好却缺乏生气的工业节点……最终,他的感知停留在了一个地方——希望之城的中央水循环净化中枢。
那里是城市的水源命脉,其净化系统庞大而精密,但也因为长期超负荷运行和能量供应模式的僵化,效率逐年缓慢下降,维护成本不断攀升。这是一个困扰了市政部门多年的“老大难”问题。
更重要的是,宇尘能“听”到那流经中枢的水体中,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水体微生物群落的“疲惫”与“阻滞”感。它们本是净化系统的一部分,却在僵化的能量环境下活力不足。
“中央水循环净化中枢。”宇尘睁开眼,目光灼灼,“如果我们能在那里,在不影响供水、不进行大规模改造的前提下,仅仅通过微调其核心能量场的分布模式,实现净化效率的显着提升……这算不算是他们想要的‘价值证明’?”
星澜立刻调出了中枢的数据模型。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系统,牵一发而动全身。风险极高,但一旦成功,影响力也无疑是巨大的。
“成功率有多少?”她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我不知道。”宇尘坦诚地看着她,“我的感知告诉我,那里的能量场与水体生命场之间存在优化空间。但具体能做到哪一步,需要实地感知和计算。这比我们在实验室做的任何模拟都要复杂和危险。”
星澜看着宇尘眼中那混合着风险与机遇的光芒,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代表着重重压力的外部通讯记录。她知道,他们没有退路了。
“制定方案。”星澜做出了决定,声音斩钉截铁,“最保守的介入方案,最全面的应急预案。我们去净化中枢。”
这是一步险棋,成功则海阔天空,失败则万劫不复。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陈启明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星澜报告引发的风波和她们接下来的目标。他站在书房的星图前,手指轻轻拂过黎明之心的影像。
“舞台已经搭好,演员也已就位。”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是成为点燃新时代的火炬,还是沦为旧秩序祭坛上的牺牲……就看你们的了,孩子们。”
他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真正的变革,往往始于一次看似微不足道的、在压力下的完美绽放。
(第四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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