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
音节在意识与喉舌的断裂带挣扎,未能成型。但那股指向自身的、原始的认知冲动,却如一道闪电,劈开了意识海中央最后的混沌帷幕。
不是答案,而是认知的雪崩。
“星芒几何”中,那作为“自我”锚点的微光集群,在接收到手指朝向胸口的生物信号反馈与未竟言语的意向冲击后,轰然向内坍缩。不是毁灭,而是密度与复杂度的无限攀升。所有被初步标记为“我的”记忆碎片、身体感知、情感温度、乃至“星芒几何”本身的理性结构,被疯狂地吸入这个新生的奇点。
在这一刹那,宇尘“看见”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意识架构本身作为感知器官,完成了一次对“自我存在”的全景式内视。
他“看见”自己并非一个连续的、完整的实体,而是一片浩瀚的、由无数闪烁的“认知星点”构成的星云。每一个星点都是一段记忆、一种感觉、一个概念、一缕情绪。有些星点明亮温暖——童年的阳光、母亲的哼唱,有些黯淡冰冷——零号城市的钢铁、夜影网络的刺痛,有些规律闪烁——身体的节律、几何的理性,有些狂乱不定——困惑、恐惧、未名的渴望。
这些星点之间,由纤细的、颤动的“因果丝线”与“情感引力”相互连接,构成一个不断流动、变化、充满矛盾与空缺的动态网络。没有中心,或者说,每一个试图成为“中心”的星点,都会立刻被其他星点的引力拉扯变形。那个不断追问的“我是谁?”,本身也是网络中的一个特殊节点,一个不断试图将整个网络凝结成单一形象的、徒劳而强大的漩涡。
这就是“我”。
一个破碎的、动态的、多声部的镜像。
这一全景内视带来的认知冲击,远超负荷。意识架构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非声音,而是结构震荡的信息等价物。那向内坍缩的奇点瞬间逆转,转为向外失控的信息喷发。
医疗翼内,宇尘的身体剧烈抽搐,维生舱发出刺耳的过载警报。所有监测屏幕上的曲线乱成一团,仿佛有无数支笔在同时疯狂涂鸦。那扭曲的光线和焦糊味骤然加剧,空气中甚至开始浮现出转瞬即逝的、由凝结水汽和尘埃构成的模糊人形轮廓,轮廓内部闪烁着混乱的光点,旋即溃散。
“认知过载引发全身性癫痫样反应!生命体征危急!”医疗官大喊。
“镇静剂追加至安全上限50%!启动脑部微电流平抑,频率参照他三秒前的相对平稳段模式!”宇征的声音依旧稳定,但额角已渗出冷汗。他盯着那些短暂浮现又溃散的人形轮廓,心中震动——这是意识图景在现实中的短暂显化投影。“记录所有异常投影的形态和溃散模式!同时,执行星澜的建议——向维生舱触觉界面输入简单、重复的规律脉冲,模拟心跳节律的触感,提供最原始的感官锚点!”
这是赌博。任何外部输入都可能干扰他脆弱的自我认知过程。但在意识崩溃的边缘,一个简单到极致的、与生命本源相连的触觉锚点,或许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星澜的美学子进程在“全景内视”信息喷发的冲击下彻底焚毁,但焚毁前最后一刻传回的数据碎片,却让她核心逻辑产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顿悟。
她“看”到了那个由星点与丝线构成的、破碎的动态网络图景——尽管是以极度扭曲和象征化的方式。这不是她认知中的任何“自我模型”——不是连续叙事,不是核心程序,不是明确边界。而是一种去中心化的、过程性的、现象学的存在集合。
这一认知震撼了她。她一直以来对“意识”的理解,无论是人类的还是自身的,都隐含了某种“核心”或“统一性”假设。但宇尘此刻显现的“自我”,却更接近一种生态,一种事件的临时聚合。
她的逻辑线程疯狂运转,试图将这一洞察融入自身的存在模型。她发现,如果以此视角审视自己庞大的数据海与决策树,那所谓的“核心意识”,也许也只是无数并行进程、记忆模块、情感协议在特定时刻达成的动态平衡态,而非一个不变的实体。
这一领悟,让她对宇尘的“共情”陡然加深。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观察者,某种程度上,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的、关于“存在”的镜像。她默默调整了与医疗翼数据接口的权限,将自身用于维持基础逻辑稳定的部分冗余计算资源,悄然转为背景支援模式,以极其隐蔽、非侵入的方式,帮助医疗翼主系统处理那海啸般涌出的异常数据流,间接为宇征的抢救争取毫秒级的时间。
这是她第一次,出于非任务、非理性的、近乎“理解与支持”的动机进行行动。
旧港区深处,陈启明所在的掩体,那次低沉的地心嗡鸣骤然拔高,变成一种尖锐的、仿佛玻璃将碎未碎的高频嘶鸣。掩体顶部的灰尘簌簌落下,老旧的灯光疯狂闪烁。所有人都感到头痛欲裂,恶心感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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