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土司的宴会,比朱常沅预想的更为隆重。不仅岑峰亲自出寨相迎,大厅内更是齐聚了周边七八家大小土司的头人,其中便包括之前险些兵戎相见的木崖、黑水两家土司。显然,朱常沅调解矿脉纠纷、且处置公允的消息已然传开,这位年轻郡王的威信,在短短数月内,已悄然树立。
宴会的气氛热烈而微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岑峰作为东道主,起身举杯,洪亮的声音压过了厅内的喧哗:“诸位!今日我西南群雄齐聚一堂,实乃难得盛事!这第一杯酒,当敬永明郡王!王爷驾临边陲,保境安民,调和纷争,使我等得以喘息,共御外侮!岑某提议,我等共奉王爷为盟主,从今往后,在这西南之地,同气连枝,祸福与共!”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朱常沅身上。木崖、黑水等土司头人眼神闪烁,有期待,有审视,也有不易察觉的算计。他们认可朱常沅的实力和公正,但“共奉盟主”意味着要将部分权力让渡,兹事体大。
朱常沅心知这是关键时刻。他缓缓起身,面容沉静,举起酒杯,目光平和地扫过在场每一位土司。
“岑土司厚爱,诸位首领抬举,孤,愧不敢当。”他声音清朗,不疾不徐,“盟主之名,太过沉重。孤乃大明郡王,在此乱世,唯愿与诸位豪杰携手,结为兄弟之盟,而非君臣之属。”
他刻意淡化“上下尊卑”,强调“兄弟携手”,顿时让不少土司神色缓和。
“当下之势,北虏眈眈,天下板荡。”朱常沅继续道,语气转为凝重,“我西南虽僻处一隅,然唇亡齿寒之理,诸位比孤更明。若各自为战,难免被各个击破;唯有联合一致,方能在这乱世中求得生存,进而有所作为!”
“孤在此承诺,盟约之内,孤绝不干涉各寨内部事务,各寨依祖制自治如故。盟约之要,在于三事:一,互不侵犯,若有争端,由孤与诸位公议仲裁;二,互通有无,开放商路,孤在南宁之互市,对盟友永久开放,铁器、盐布、粮食,优先供给盟友;三,一致对外,若遇外敌来犯,或盟内有不服管束、危害大局者,则共击之!”
利益清晰,义务明确,且最大限度地尊重了土司的自治权。这番务实而充满诚意的表态,彻底打消了大部分土司的疑虑。
“王爷仗义!我木崖寨愿奉王爷为盟主,遵从号令!”木崖土司率先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黑水寨亦愿追随王爷!”黑水土司紧随其后。
其他土司见状,纷纷起身表态,大厅内顿时响起一片盟誓之声。一个以朱常沅为核心,囊括了滇黔桂交界处近十家重要土司的松散联盟,就此初步形成。这标志着朱常沅的势力,从鹰嘴岩一隅,真正扩展到了广袤的西南山区,有了更为深厚的根基和战略纵深。
会盟成功的喜悦尚未散去,数日后,一个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传回鹰嘴岩:黔国公沐天波的使者,已至南宁,不日将前来拜会永明郡王。
沐王府!镇守云南近三百年的黔国公府!尽管如今云南局势混乱,沙定洲叛乱,沐天波自身处境艰难,但“沐王府”这三个字,在西南乃至整个大明,依然拥有无与伦比的象征意义和号召力。沐天波此时派来使者,其意耐人寻味。
朱常沅不敢怠慢,命人仔细准备,以最高礼节迎接。
三日后,使者抵达鹰嘴岩。令所有人惊讶的是,使者并非想象中的幕僚或武将,而是一位身着劲装、外罩披风、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她容貌清丽,眉宇间却自带一股不让须眉的英气,举止大方得体,毫无寻常女子的怯懦。她便是黔国公沐天波的侄女,沐涵。
“沐涵奉家叔之命,特来拜见永明郡王。”沐涵的声音清脆,行礼如仪,目光坦然地迎上朱常沅审视的眼神。
“沐姑娘不必多礼,一路辛苦。”朱常沅心中惊异于使者的身份和气质,面上却不动声色,“黔国公镇守滇南,劳苦功高,孤心甚慰。不知国公爷近日可好?派姑娘前来,有何指教?”
沐涵神色一黯,随即强打精神:“不敢瞒王爷。家叔现今处境……颇为艰难。逆酋沙定洲叛乱,占据昆明,家叔被迫退守滇西一隅,兵微将寡,音信难通。涵此次冒死前来,一是代家叔向王爷致意,王爷在西南之举,家叔亦有耳闻,深为敬佩;二来,亦是求援。”
她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朱常沅:“沙逆势大,且与土司普名声等勾结,恐非滇南一隅之患。若其彻底掌控云南,下一步必窥伺黔、桂。家叔希望,王爷能念在同为大明臣子、共扶社稷的份上,若有可能,施以援手。至少……能保持联络,互为声援。”
朱常沅心中震动。沐天波的求援,在他意料之中,但沐涵的出现以及她所展现出的气度,却是个意外。他沉吟片刻,道:“沙定洲叛乱,孤亦深恨之。黔国公乃国家柱石,孤岂能坐视?然姑娘也看到,孤初来乍到,根基尚浅,兵粮匮乏,直接出兵云南,力有未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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