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五年的秋天,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与各方势力的暗中角力中到来。经过数月反复推敲、字斟句酌,《永历考成法》的最终草案终于呈递御前。朱常沅亲自审阅,又与严起恒、袁彭年等人进行了数次闭门商讨,对其中若干细节进行了修改,尤其是加重了对考核舞弊、敷衍塞责者的惩处力度。
九月初一,秋高气爽,武昌行宫大殿之上,旌旗招展,仪仗森严。在京所有七品以上官员皆依序肃立,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所有人都预感到,今天将有大事发生。
朱常沅端坐龙椅之上,面色肃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司礼监太监宣读诏书,而是亲自拿起那份凝聚了数月心血的黄绫诏书,目光缓缓扫过殿下黑压压的群臣,声音沉稳而清晰地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永历监国诏曰:孤以渺躬,嗣守丕基,自监国以来,夜寐夙兴,惟期光复旧物,拯民水火。然,治国之道,首在吏治。吏治不清,则庶政隳废,民心离散。迩来,孤观朝廷之上,冗员充斥,效绩不彰,推诿成风,实为心腹大患,深负将士浴血之苦、百姓喁喁之望……”
开场白定下基调后,诏书直接切入核心,公布了《永历考成法》的详细条款。这部新法全然摒弃了过往那种模糊、偏重道德文章和资历的官员考核方式,其核心在于 “量化”与 “问责”。
对户部系统官员: 考核以“钱粮征收完成率”、“库银周转速度”、“新垦荒田亩数”、“仓储充实度”为核心硬指标,并严格规定春秋两税完纳的最终期限。
对刑部及地方司法官员: 以“案件审结率”(特别是积案清理数量)、“冤假错案纠正率”、“狱政管理状况”为核心,严格限定各类案件的审理周期。
对工部及相关部门: 考核重点在于“工程(水利、城防、道路)完工率与质量”、“军械制造数量与达标率”、“物料消耗与预算符合度”,并引入工匠役夫的口碑评议。
对地方亲民官(知府、知县): 考核最为综合,涵盖“赋税征收”、“治安状况(盗匪、命案发生率)”、“民生改善(人口增长、灾荒赈济)”、“教化推行(学校、义塾)”、“基础设施建设”等多方面,并首次明文规定,需参考由都察院和靖安司通过暗访获得的“民望评议”,此项占比甚至不低于政绩考核。
诏书明确规定:考核每季度进行一次小评,每年进行一次大考。考核结果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等。连续两次考评为“下等”(含下上、下中、下下)者,降职罚俸;连续三次考评为“下等”者,不论品级高低,一律革职,永不叙用!反之,连续考评为“上等”者,则破格擢升,重金奖赏。
同时,诏书宣布大力鼓励各级官员、致仕乡绅、甚至民间有识之士荐举“才识兼优、通晓实务”的人才,一旦核实,荐举者与被荐者同受奖赏。这无疑是向僵化的铨选制度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诏书宣读完毕,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官员们的表情各异,年轻官员和部分务实干吏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他们看到了凭真才实学获得晋升的希望;而更多习惯了清谈、混资历、靠关系维系地位的官员,则面色惨白,如丧考妣,仿佛听到了末日审判的钟声。
朱常沅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最后沉声道:“《考成法》即日颁行天下!各级衙门,无论京官外任,一体遵行!都察院、靖安司会同吏部,负责考核监察!有敢阳奉阴违、敷衍塞责、考核舞弊、阻挠新政者,严惩不贷!望尔等体孤苦心,共图新政,勠力同心,以济时艰!钦此!”
“臣等遵旨!”山呼之声,掩盖不住暗流汹涌。
新政甫一推行,效果与反弹几乎同时显现。
一部分被压抑已久的年轻官员和务实派精神大振,衙门办事效率肉眼可见地提升。以往拖沓的公文流转加快,积压的案件开始清理,官员下到基层视察的频率也增加了。
然而,更大的波澜随之而起。暗地里的抵抗以各种形式出现:
阳奉阴违: 一些官员在新账目上做手脚,虚报垦荒数字,夸大案件审结量,甚至互相勾结,伪造政绩。
消极抵制: 许多官员采取“不合作”态度,遇事能推则推,能拖则拖,特别是需要跨部门协作的事务,更是困难重重,导致许多政务陷入停滞。
舆论反扑: 流言开始在官场蔓延,说监国“重武轻文”、“效法暴秦”、“苛待士人”,将朱常沅比作商鞅、王安石,甚至暗中编排其“猜忌功臣,鸟尽弓藏”。
抵抗在诏书下达半月后,达到了第一个高潮。这一日,朝会之上,以翰林院掌院学士、年过七旬、德高望重的东阁大学士王应熊为首,数十位资格老、清望高的文官,齐刷刷跪倒在丹墀之下。王应熊双手高举一份联名奏疏,老泪纵横,声音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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