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九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缓。淮北大地依然笼罩在倒春寒的凛冽之中,然而,位于徐州的永历行宫内,却涌动着一股与气候截然相反的灼热气氛。一场将决定北伐最终走向的战略大讨论,正在激烈进行。
朱常沅端坐主位,眉宇间凝练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决断。北伐大将军李元胤、监国妃沐涵、户部尚书严起恒、兵部尚书万元吉等核心重臣分列两侧。巨大的江南舆图铺展在中央,那条蜿蜒的长江,如同一条巨龙,将南北割裂,而图上的金陵(南京),则如巨龙颔下的明珠,熠熠生辉,也刺痛着每一位在座者的心。
“诸位爱卿,”朱常沅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去岁一载,我将士用命,浴血奋战,方得淮北尺寸之地,站稳脚跟。然,虏廷根基未伤,南北漕运虽暂阻,然其必另辟蹊径,或由海路,或加紧修复山东河段。长期僵持,于我不利。今春已至,我军休整已毕,粮械渐充,下一步兵锋所向,关乎国运,需慎之又慎。今日廷议,便是要定下这东进之策!”
李元胤率先起身,走到图前,目光炯炯:“监国,诸位大人。目下局势,我军据有徐、庐,控扼淮西,已成虎踞龙盘之势。然,欲图中原,必先定东南!金陵,乃太祖定鼎之地,天下根本所系! 其政治意义,远超徐州百倍!若能克复金陵,则东南半壁震动,天下抗清义士必蜂起响应,虏廷江南财赋重地将失,其势去矣!届时,北伐中原,方可言水到渠成!”
他详细分析道:“清廷虽在金陵驻有重兵(昂邦章京哈哈木、提督管效忠等部),然去岁我克徐州,已斩断其与江北联系,金陵已成孤悬之势。郑成功郡王的水师雄踞海上,可为我东路奥援。我军若能水陆并进,合力图之,大有可为!”
兵部尚书万元吉却面露忧色:“国公爷所言甚是,然金陵城高池深,乃天下第一坚城!昔年弘光朝时,拥兵数十万,不战而溃。今哈哈木、管效忠皆虏中宿将,经营数年,城防必固。且金陵毗邻长江,虏水师虽不及我,然据险而守,亦难轻下。若顿兵坚城,迁延日月,虏援四集,如之奈何?不若西进中原,连络闯、献余部,根基或更稳妥。”
沐涵轻启朱唇,声音清晰而冷静:“万尚书所虑,不无道理。然,靖安司近日探得,清廷内部,多尔衮与顺治皇帝及诸王矛盾日深,已无暇全力南顾。金陵清军,外强中干,且城中汉官百姓,久思故国,人心可用。强攻虽难,然若能攻心为上,辅以雷霆之势,或可收奇效。关键在于,速战速决,不能给虏廷反应时间。”
严起恒从后勤角度补充:“东进金陵,粮饷转运可依托长江水运,较之陆路入中原,便捷省费。且江南富庶,若得之,则我军粮饷可无忧矣。”
众人各抒己见,争论不休。核心分歧在于:是稳扎稳打西进中原,还是行险一搏直取南京?
朱常沅静听良久,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地图上“应天府”三个字。那里,埋葬着太祖皇帝的宏图,也埋葬了弘光朝廷的屈辱。收复南京,不仅仅是军事胜利,更是昭示天命所归、凝聚天下人心的象征!其意义,远非攻取几座中原城池可比。
他终于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南京的位置上,声音沉稳而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孤意已决!今春战略,主攻方向,东进!目标,金陵!”
他环视众人,目光锐利:“西进中原,虽显持重,然虏骑纵横,难期速效。东取金陵,虽似行险,然若成功,则可断虏一臂,扭转乾坤!此诚可谓‘擒贼先擒王’之策!”
“元胤!”
“臣在!”李元胤慨然出列。
“命你为征虏大将军,总督江东诸军事!统筹水陆兵马,筹备南征事宜!”
“万元吉!”
“臣在!”
“全力保障东征军需粮秣,长江水运,不得有误!”
“沐涵!”
“臣妾在!”
“靖安司全力运转,刺探金陵虚实,绘制详图,并设法联络城中义士,以为内应!”
“严起恒!”
“臣在!”
“坐镇徐州,总理淮北政务,保障后方,安抚地方,确保前线无后顾之忧!”
一道道命令,如同战鼓擂响。朱常沅最后肃然道:“此战,关乎国运,只许胜,不许败!望诸位同心戮力,克竟全功!待克复金陵之日,孤与诸君,共醉秦淮!”
永历九年三月,春风拂过淮北原野,带来些许暖意,却吹不散弥漫在徐州至长江北岸数百里战线上的浓烈战争气息。永历政权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在经过一个冬天的精心保养和强化后,终于再次开动,按照既定方略,将锋利的矛头,指向了东南方的金陵。
在南征大将军李元胤的统一调度下,一场规模空前的水陆并进大进军,有条不紊地展开。此次东征,动员了永历政权几乎全部的精锐力量,志在必得。
陆路方面,兵分三路,如同三把尖刀,直插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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