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继续道:“而我各镇,因欠饷日久,军心浮动确为实情。江西 金声桓旧部,已有小股逃兵为匪;湖广 何腾蛟旧部中,亦传闻有将领暗通虏廷。当务之急,确需饷银提振士气,稳住军心。”
情况比想象中更糟。外有强敌环伺,内有溃散之危。这五十万两银子,不仅是军饷,更是维系这个飘摇政权的胶水。
朱常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传孤令旨。”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五十万两饷银,分作四份。”
“第一份,十五万两,并棉布一千匹,新甲两百领,乌铳一百杆,由沈廷扬亲押,走长江水道,解送武昌处。告诉前线驻防将领,固守武昌,便是保住江南门户!将士冬衣,务必及时发放。”
“第二份,十二万两,棉布八百匹,解送江淮处。令其将领抚恤士卒,加固城防,严防清军南下。”
“第三份,十万两,棉布七百匹,新甲一百五十领,乌铳五十杆,走灵渠 入广西,转送昆明 晋王李定国处。云南苦寒,晋王苦战,此饷虽少,乃朝廷心意,告谕将士,朝廷未曾或忘!”
“第四份,十三万两,棉布五百匹,新甲一百五十领,乌铳五十杆,解送肇庆交由镇粤公 统筹,用于安抚郑森所部及粤西防务。”
他目光扫过众人:“余下银两、物资,充作机动,以备不时之需。此次发饷,首要在于快!各解饷官需立下军令状,限期送达,延误者,斩!克扣者,斩!”
“其次在于公!饷银数额、分配方案,明发各镇,张榜公告,使将士知晓,朝廷并未厚此薄彼,实乃力有未逮!”
“最后在于信!告诉前线将士,此乃首批,度支司已在全力筹措后续钱粮。朝廷再难,亦绝不抛弃血战将士!”
“臣等遵旨!” 众人凛然。这个分配方案,兼顾了各方,也突出了重点(武昌、南昌),更向最远最苦的云南做出了姿态,可谓煞费苦心。
“还有,” 朱常沅补充道,语气森然,“传谕各镇总兵、督抚:饷银已发,若再有士卒冻饿溃散,或将官克扣贪墨之情,莫怪朝廷国法无情!兵部尚书。”
“臣在!”
“你即刻拟旨,申明军纪。自今日起,凡截留、挪用、克扣军饷 者,无论官职大小,立斩不赦,家产充公!兵部、都察院、靖安司会同稽查,有犯必惩!”
“臣领旨!”
冰冷的杀意弥漫殿中。所有人都明白,监国这是要借这次发饷,整肃军纪,重塑朝廷权威。
旨意以六百里加急发出。同时,更多的信使带着朱常沅的亲笔手谕,奔赴各地。给堵胤锡的信中,是殷殷嘱托和毫不掩饰的依赖;给李定国的信中,是诚挚的歉意与勉励;给郑成功的信中,是重申盟好与对海贸利益的保证;甚至给那些势力较大的杂牌将领,也各有安抚。
十月下旬,武昌。
长江之畔,寒风萧瑟。武昌城头,“明”字大旗在风中无力地卷动。城墙上,守军士卒衣衫褴褛,很多人还穿着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总督 巡城至此,见一名老卒蜷缩在垛口下,面黄肌瘦,手指冻得开裂,心中酸楚难以自抑。朝廷已欠饷四月,城中存粮将尽,军心浮动,谣言四起。他几乎已不抱希望。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自江边飞驰而来,马上骑士浑身尘土,声音却因激动而尖锐:“来了!来了!朝廷的饷银……到了!船!好多船!”
总督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踉跄着奔上城楼最高处,手搭凉棚向江面望去。只见下游水天相接处,帆影幢幢,一支船队正逆流而上,为首大船上,“度支清吏司”、“钦命解饷”的旗帜清晰可见。
“开城门!随本督迎接!” 总督声音颤抖,老泪纵横。
码头上,当沈廷扬(他亲自押送武昌这一路)将盖着朱红大印的兵部勘合与度支司文书交到堵胤锡手中,当一箱箱沉甸甸的官银被抬下船,当一捆捆厚实的棉布、一副副崭新的铁甲展现在眼前时,整个码头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朝廷发饷了!”
“有棉衣了!有棉衣了!”
“皇上没有忘记我们!”
许多面黄肌瘦的士卒扑到银箱、布匹前,用粗糙的手掌颤抖地抚摸,嚎啕大哭。更有甚者,对着南京方向,咚咚地磕起头来。
总督紧紧握住沈廷扬的手,泪流满面:“沈公!沈公!此真乃雪中送炭,救我武昌十万军民于水火啊!堵某代全军将士,叩谢监国天恩,叩谢沈公大德!” 说着便要下拜。
沈廷扬急忙扶住,亦是眼眶发热:“堵公言重了!此乃监国日夜忧心,度支司分内之事!快快清点入库,造册发放!监国有严旨,务必使每一文钱、每一寸布,都用到将士身上!”
接下来的几天,武昌城如同过年。饷银逐级发放,棉衣连夜赶制。当第一个穿上新棉袄的哨兵,挺直腰杆站在城楼上时,整个武昌守军的精气神都为之一变。绝望的气息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混杂着感激与希望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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