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延平,”他目光转向李元胤,“张肯堂与汪硕,力量已显不足。着兵部,速调一支得力标营,以协防闽赣边界,清剿私贩为名,进驻邵武或汀州,对延平形成有力掎角之势。同时,以朝廷名义,明发嘉奖尚之信约束部下,安定地方哪怕只是表面,并拨付一批军械火药作为补充,稳其心。但要严词警告,若其部下再有滋扰地方、涉嫌走私之事,朝廷必严惩不贷,届时他这个镇闽将军也难辞其咎!对流民、疍户的保护与救济,要加强,可由巡访所直接发放部分钱粮,建立直接信任。”
“对潮州,”朱常沅语气转冷,“吴六奇贼心不死,妄图东山再起,联络内外,散布谣言。此风不可长。沐妃,靖安司在潮州的人手,要全力盯紧吴六奇及海阳林氏等的所有动向,收集其不法实据。着广东巡抚、按察使,以查核潮州新政成效,安抚地方为名,派员常驻潮州,实则分其权,监其行。对市面上那些影射宁波、挑拨是非的谣言,潮州府与巡访所必须立即辟谣,并追查源头,严惩散布者!通政公报广东版,要连续刊载潮州疍户案后善后安置的积极成果,以及朝廷鼓励海商留资兴业的新政,用事实对抗流言。若吴六奇仍不知收敛……”他眼中寒光一闪,“便是他这个知府,也该换换了。”
“至于宁波,”朱常沅最后道,“陈邦彦已打开局面,当乘胜追击,但亦需防狗急跳墙。告诉他,塘河乡案要办成铁案,彻底坐实李元礼等人的罪行。同时,要借此案之威,在宁波士林中进一步澄清是非,争取中立与动摇者。对那些仍在暗中串联抵抗的顽固之辈,不必急于一网打尽,但要让他们知道,朝廷洞若观火,其所为不过螳臂当车。宁波的清丈与巡访,不仅要加快,还要做出样板!”
一道道指令,从武英殿发出,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刺向三处病灶,也支撑着宁波的主战场。朱常沅的应对,展现了对复杂局势的精准把握和分而治之的高超手腕:对南昌以硬碰硬,彰显法度;对延平刚柔并济,稳住军阀;对潮州明抚暗制,压制反弹;对宁波借案立威,深化突破。
然而,改革的深水区,暗流的力量远超想象。就在南京的指令发出,各地开始执行之际,数道新的波澜,几乎同时掀起。
南昌,蒋臣依令锁拿了两名拖欠新赋最甚、且串联多人的生员。此举顿时引发轩然大波。数十名士子聚集府学,声称斯文扫地,要诣阙诉冤。更有甚者,有匿名揭帖直指蒋臣昔日与陈邦彦、陈子升等人乃是同党,皆为酷吏,今来南昌更是变本加厉,并将南昌清丈中一些确实存在的技术性失误如个别田亩等则核定偏高无限放大,与锁拿士子之事并提,渲染成新政即暴政的铁证。一时间,南昌城内舆论再次汹汹,催征工作反而更加受阻。江西巡抚的态度,也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延平,朝廷嘉奖与军械的到来,让尚之信表面恭敬,其部下气焰稍敛。然而,进驻邵武的标营,却在巡查边界时,与一队武装盐贩发生冲突,缴获的私盐包裹上,赫然印有汀州卫的模糊标记!消息传开,延平、邵武、汀州三地驻军关系顿时紧张。尚之信声称乃有人栽赃,要求朝廷彻查。而张肯堂与巡访所则发现,流入延平用于安置流民的耕牛、种子,有相当一部分被不明身份者半路截留或强买,矛头隐隐指向尚部外围。安置工作大受影响,流民怨声渐起。
潮州,吴六奇对省里派来的观察官员礼遇有加,汇报工作时滴水不漏。然而,庵埠税关却在一次例行检查中,从一艘准备驶往厦门的商船上,查获了一批夹带的硫磺和硝石军用物资,船主供称货主是城内一家与海阳林氏有关的商号。当巡访所与市舶司前往查封该商号时,却发现其账册重要部分已被焚毁,管事不知所踪。吴六奇以事涉海防与外藩,宜稳慎为由,建议将案件移交海防同知与广东水师协查,实则意在拖延与化解。同时,关于疍户安置款被克扣的流言,竟然查到了两名低级胥吏头上,但其所供出的上线,却是在潮州案中已被革职流放的前户房书吏,线索至此中断。一切都显得那么巧合与合理。
宁波,陈邦彦对李元礼等人的审讯取得突破,其管家在重压之下,招认了受李元礼指使购买曼陀罗,并通过贿赂狱卒,将药粉掺入陈阿四饭食的经过。然而,就在即将对李元礼动用大刑、追究其田产舞弊根源之际,南京都察院与通政司,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浙江及南直隶多名官员、士绅的联名或单独上书,内容惊人地一致:或为李元礼辩冤,言其乃安分良绅,遭巡访罗织;或指控陈邦彦、陈子升在宁波用刑过峻,不教而诛,有伤朝廷仁厚之名;更有人将南昌锁拿士子、延平军地紧张、潮州流言再起等事并提,得出结论:三项新政推行以来,地方扰攘不宁,士农工商皆受其累,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请朝廷慎思,暂缓推行,另求安民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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