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晨雾未散,湿气如纱,缠绕着残垣断壁。
香炉余烬微红,映得苏锦瑟侧脸轮廓冷峻。
她指尖轻捻那枚拼合完整的火漆印,置于烛焰之上,热力缓缓渗透封蜡深处。
她记得母亲临终前的话:“初代评定,皆用特制蜡封,遇火则显字。”
果然,印背渐渐浮现出一行细如蚊足的墨迹——
“录起三年甲寅,参评七阁,沈领衔。”
苏锦瑟瞳孔骤缩,呼吸几乎凝滞。
“七阁”二字,像一把锈钝却锋利的刀,狠狠刺进她的记忆。
那是十年前江湖格局初定之时,七大世家密会拟定第一份“风云录”的隐秘代称。
而“沈领衔”三字,更是让她心头一震——沈元衡!
当今朝廷礼部尚书,表面清廉持重、德高望重,实则是“风云录”真正的幕后执笔人,掌控天下声名生死已有十年之久!
可最让她心神剧颤的,是名单末尾那道被刻意刮去的残痕——
“顾……”
仅剩半个名字,却如惊雷炸响在她脑海。
顾?顾渊?!
她猛然抬头,目光穿透昏黄烛光,仿佛已看到十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玄甲营主将奉诏出京,查边关贪腐,却一夜之间被定为叛党,满门抄斩,唯余一子背棺南逃……原来,顾夜白的父亲,不只是忠臣蒙冤,他竟是初代“风云录”的评定官之一?!
若真是如此,那他的死,便不是简单的构陷,而是一场对“榜单权力”的清洗与篡夺!
她指尖微颤,迅速将火漆印收入袖中暗袋,心跳如鼓。
这枚残印,是揭开整个阴谋的第一把钥匙。
但她不能现在告诉顾夜白。
因为她知道,一旦他知道父亲曾是制定江湖秩序的人,却被自己亲手建立的规则诛杀全族……他会崩溃,会失控,会不顾一切冲向京城,血洗朝堂。
而她要的,不是一场无谋的复仇,而是一次精准的反杀——以舆论为刃,以人心为靶,让那些藏在光里的黑手,彻底暴露于天下之前。
正欲收手,忽听身后木门轻响。
一道高大身影立于门口,肩披那件墨绿军服——那是顾夜白从不离身的遗物,属于他父亲的最后一件战袍。
他眸光沉沉,盯着她手中尚未熄灭的烛火,声音低哑,却不复往日的漠然:“你昨夜没回住处。”
顿了顿,他又开口,字字清晰:“你在查什么?”
苏锦瑟心头一紧。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追问。
不再是沉默地背棺前行,不再是只问“下一步去哪儿”。
他在觉醒,在靠近真相的边缘,开始质疑过往的命运。
她垂眸,指尖轻轻抚过袖中火漆印的轮廓,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我在查,谁在帮你父亲背上黑锅。”
话落,她抬眼看他。
晨光斜照,映着他脸上那道自幼留下的旧疤,冷硬如铁。
可那双眼睛,已不再只是死寂的寒潭,而是燃起了幽微却坚定的火光。
他知道她在隐瞒,但他没有逼问。
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步伐沉稳,却比以往多了一分决意。
苏锦瑟望着他背影,轻轻吁出一口气。
她不怕他走得太快,只怕他走得偏了方向。
她必须牢牢握紧这场棋局的节奏——他是她的剑,但她才是执剑之人。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小豆子跌跌撞撞冲进来,脸上满是尘灰,气喘如牛:“姐……姐!柳婆婆说,魏屠撤军后,连夜调了三匹快马驿传,往京城送了密函!一共三封,全是加急火签!”
苏锦瑟眉梢一挑,冷笑浮上唇角。
“他怕了。”
她缓缓站起身,衣袂拂过地面,如影随形。
“他以为退兵就能平息事端?殊不知,这一退,反而暴露了他的心虚。”她眸光一冷,“去县衙后院,我要你今夜潜入驿路登记簿房,找出那三封信的去向。”
小豆子点头如捣蒜:“我认得路!后窗第三块砖松了,我能钻进去!”
“记住,只看不取,记下编号和收件人印记。”苏锦瑟低声吩咐,“若有涂改痕迹,更要留意印章编号。”
当夜,月隐云层。
小豆子果然带回消息——其中一封密函,送往城西私邸,收件人名讳被浓墨涂抹,但加盖的印章编号,竟与阿七遗留账册中记载的“录评受贿名录”完全吻合!
“是‘评录阁’旁系!”小豆子压低声音,“那地方明面是茶楼,实则是‘风云录’外围打点人收钱办事的窝点!”
苏锦瑟指尖轻敲桌面,眸底寒光流转。
魏屠向“评录阁”通风报信,说明他不仅是执行者,更是共谋者。
而“评录阁”背后站着的,正是沈元衡!
一条看不见的线,正从这小小县城,一路牵向京城最高处的权柄之巅。
她缓缓摊开一张素纸,提笔勾勒——
不是地图,不是名单,而是一幅皮影草图:一人策马出营,夜渡寒江,信囊藏于马鞍夹层,沿途换骑三次,最终送达宫外某处私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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