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裂青州城外的暮色。
听风台刚刚搭起,三丈高的银线幕布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一张未落笔的宣纸。
苏锦瑟立于幕后,指尖轻抚一尊木雕人偶——那是一个背棺男子的剪影,眉目冷峻,肩扛重负,正是顾夜白的模样。
“今晚演《孤坟斩蛟》。”她淡淡道。
小篾儿点头应是,正要命人点火升灯,忽听得“夺”的一声锐响!
一支乌黑箭矢破空而至,钉入主柱,箭身震颤,嗡鸣不止。
无铭、无羽、通体泛着幽冷铁光,像是从地狱深处射来的讣告。
空气骤然凝固。
“夜巡使。”苏锦瑟眸光一沉,声音却依旧平稳,“来了。”
她没有回头,却知身后阴影里已悄然聚拢数道气息——那是她亲手训练的“影卫”,皆为曾受苏家恩惠、侥幸活命的残兵游勇。
他们不擅武功,但懂机关、精潜行、善伪装,是她在暗处织就的第一道防线。
“拔出来。”她下令。
小灯笼颤抖着上前,用布裹手握住箭杆。
刚一触碰,整支箭竟微微发烫,仿佛内藏活物。
他咬牙一抽——
“嗤!”
一道黑烟自箭心喷出,在空中扭曲成一只半睁的眼瞳,冷冷扫视全场!
“妄改天命者,当诛魂灭魄。”
阴冷之声凭空响起,如蛇信舔耳。
随即,眼瞳爆裂,化作飞灰。
全场死寂。
片刻后,苏锦瑟冷笑一声:“裴文渊终于坐不住了?区区一道诅咒符箭,也敢来惊我戏台?”
她抬手一挥:“布幕,点灯,开戏。”
——既然你想看真香乱舞,那今晚,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皮影自己动了’。
锣鼓未响,光影已起。
原本静止的皮影竟自行飘离支架,悬浮于幕前,缓缓转动。
它们不再是被丝线牵引的傀儡,而是像有了呼吸一般,轻轻起伏。
百姓哗然。
“快看!那影子……它自己在走!”
“是不是鬼上身了?!”
孩童吓得躲进母亲怀里,老人们却跪地叩首:“神迹!这是英灵归来啊!”
唯有苏锦瑟神色不动,指尖掐诀,默诵《摄魂引》残篇——那是她从父亲焚毁的舆情秘典中抢救出的最后一式,以万民愿力为引,借光影为媒,唤醒沉睡之名。
幕布之上,画面渐变。
不再是按剧本演绎的《孤坟斩蛟》,而是一段从未公开的记忆碎片:
暴雨倾盆,枉水河畔。
少年顾夜白跪在泥泞中,怀抱着染血的棺木,嘶吼着一个名字:“阿娘——!”
身后村落燃成火海,族徽碎裂于焦土——赫然是当年被朝廷定为“叛党”的顾氏忠烈祠牌!
画面一转:
一名女子披霞冠、执玉笔,立于金殿之上,宣读天下评榜令——竟是年少时的苏锦瑟!
彼时尚未蒙冤,掌“御言司”印,一句话可捧人登天,也可令其万劫不复。
再转:
黑袍人影立于天机阁顶,手持气运金册,将一页页英雄之名投入烈焰。
火焰中浮现无数冤魂哀嚎,其中两个名字格外清晰——
“苏氏满门,湮灭无痕。”
“顾氏余孽,魂不得归。”
人群沸腾!
“那是……当今圣上的亲笔诏书?!”
“原来‘风云录’不是评武功,是杀人名单?!”
有人怒极拍案,有人掩面痛哭。而更诡异的是——
那些皮影,竟开始与观众对话。
一个老妇指着幕上农妇形象,颤声问:“你是那天救我孩子的女人吗?”
皮影缓缓点头,口不能言,却用光影拼出一行字:“我死了,但我记得你。”
一名断臂老兵冲上前,对着幕中战场身影大喊:“兄弟!是你替我挡的刀?!你还活着吗?!”
皮影转身,抬起残缺右臂,做出敬礼姿势,随后化作飞灰,随风而去。
整个听风台陷入狂澜般的寂静,继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不是戏。
这是千万亡魂借光影还阳,控诉这吃人的江湖!
就在此时,天空骤然阴沉。
乌云翻滚如墨,一道紫电劈下,直击回音壁方向——
千里之外的临安碑林竟隐隐共鸣,七十二根银线同时发亮!
苏锦瑟猛然抬头,望向北方帝都。
“他在试图切断源力之源。”她低语,“裴文渊要毁‘回音壁’,斩断民心与魂之间的桥梁。”
话音未落,地面微震。
数十道黑影自四面八方逼近听风台——身披灰袍,面覆青铜面具,步伐诡谲,落地无声。
“天机阁·夜巡使,全员出动。”文蠹缩在角落,牙齿打颤,“他们不是杀手……他们是‘除忆者’,专门抹杀不该存在的记忆。”
苏锦瑟冷笑:“可惜,你们来晚了一步。”
她猛地掀开袖袍,露出腕间缠绕的一圈细银线,直连幕布与地下音眼。
“你们以为,我只是在放一场皮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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