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残雾,洒在昭水堡断壁之上,像是为这片埋骨之地镀上了一层薄金。
三堆篝火熊熊燃起,火焰舔舐着焦木与尸骸,浓烟直冲天际,如同一封写给天地的血书。
第一堆火,祭亡魂。
纸钱纷飞如雪,风婆婆佝偻的身影跪坐在火前,手中捏着那张画着“归魂郎”的纸人,轻轻放入烈焰。
火光中,她低语呢喃:“走吧,孩子,别再回头了。”
第二堆火,焚敌尸。
鸦面——不,是十三叔——被缚于火堆中央,四肢缠绕着浸过药汁的麻绳,以防蛊毒外泄。
他双目已闭,面容依旧狰狞可怖,却不再有杀意。
顾夜白站在火边,沉默良久,终是抬手,将一抔黄土撒入火中。
“你不是凶手,”他说,“你是和我一样,被踩进泥里的忠良。”
第三堆火,传讯四方。
苏锦瑟取出最后一卷《昭水殇》皮影,羊皮卷轴泛黄卷曲,上面绘着苏家满门赴死、玄甲军血染边关的悲壮画面。
这是她亲手绘制的最后一部戏,也是她作为皮影艺人的终章。
她指尖微颤,却无犹豫,将整卷皮影投入火中。
“呼——”
火焰猛然腾高,仿佛吞噬了某种沉重宿命。
火星四溅,映照她冷艳面容,眸光如刃,扫过废墟众人。
“过去的故事该结束了。”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穿透风声与火啸,“从今往后,不再有被抹杀的忠良,也不再有被捏造的神话。风云录定不了生死,江湖话本也遮不住真相。我要让天下人知道——谁流的血是真的,谁喊的冤是有名有姓的。”
小篾儿站在一旁,双手紧捧影枢匣——那是苏锦瑟亲手打造的机关宝盒,内藏数十卷未公开的秘录皮影,记录着这些年她暗中收集的权贵罪证、江湖黑幕、乃至风云录背后的交易账本。
女孩眼眶通红,泪水在打转,却没有落下。
她挺直脊背,像极了当年那个在刑场边缘看着家族覆灭却咬牙活下来的苏锦瑟。
“小姐……我会守住它。”她低声说,声音稚嫩却坚定。
苏锦瑟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
那边,顾夜白已将两枚虎符合二为一,青铜猛虎完整成型,龙纹环绕,威势凛然。
他将其嵌入兵令令牌背面凹槽,咔哒一声,严丝合缝。
随后,他抱着令牌走向祠堂残基,那里有一块刻着云雷纹的石板,中央裂开一道细缝。
他将令牌缓缓插入。
“嗡——”
大地轻震,尘土簌簌而落。
地下深处传来齿轮咬合之声,沉闷如雷。
片刻后,断崖内侧山体轰然开裂,一道巨大石门自岩壁中缓缓升起,露出幽深通道。
冷风从地底涌出,夹杂着铁锈与寒霜气息,隐约可见其中林立兵甲,刀枪如林,旌旗未倒,竟是当年玄甲军埋藏的最后武库!
众人屏息。
那是足以颠覆江湖格局的战力,是能让任何世家为之疯狂的宝藏。
可顾夜白没有迈步踏入。
他转身,面向众人,黑袍猎猎,背棺而立,目光如剑。
“这里面的东西,不属于我一人。”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锤,“它属于所有被遗忘的人——那些死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名字被烧成灰烬,尸骨连收殓都无人问津的人。”
他走上前,将兵令令牌递向苏锦瑟。
“交给你。”
全场寂静。
“你才是能让真相活下去的人。”他看着她,眼中不再是初见时的疏离与防备,而是一种近乎信仰的信任,“交给民声院,让天下人都看见——什么叫‘忠’,什么叫‘冤’。”
苏锦瑟望着他伸来的手,望着那枚承载着无数英魂遗志的令牌,指尖微微发烫。
她接过,郑重收入怀中,未言谢,只回望一眼——那一眼里,有千言万语,也有山河共证。
就在这时,断眉刘突然单膝跪地,铠甲撞击地面,发出沉重闷响。
“小姐!”他抬头,脸上疤痕纵横,左耳早已被削去半截,如今又拔刀划过残留伤处,鲜血顿时涌出,“我愿守此堡三年,直到第一棵绿树生根!这是我欠苏家的命,也是替那些没能活着说出真相的人站岗!”
他是苏家旧部,当年因任务外出逃过一劫,此后十年隐姓埋名,只为等一个重启之日。
苏锦瑟快步上前,扶他起身,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
“不必守坟。”她声音清冷而有力,“你要去活着传信。你是活着的碑,不是沉默的土。”
断眉刘浑身一震,眼中热泪翻涌,最终重重叩首:“属下……遵命。”
风渐起,吹动残垣间飘荡的布幡。
远处山林仍隐隐传来号角余音,夜巡使尚未退散,风暴远未平息。
但此刻,昭水堡上空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终于彻底倾泻而下。
顾夜白仰头看了一眼天色,忽而转身,大步走向崖边。
众人不解,只见他停下脚步,解下背上长剑,寒光一闪,竟抬手折断剑尖,任其坠入深谷,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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