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俯身抽出一段坚韧藤条,手法熟练地编织起来,不多时,一根简易扁担已然成型。
夜雨初歇,寒意未散。
归途的小路蜿蜒于山脊之间,泥泞湿滑,两旁枯枝低垂,像极了那些不肯闭眼的亡魂伸出的手。
苏锦瑟披着一件旧斗篷,肩头还沾着昨夜篝火留下的灰烬,脚步轻却坚定。
她没再说话,只是悄然靠近顾夜白一步,任由他宽厚的背影为她挡住迎面吹来的冷风。
忽然,他停下。
脚步很轻,却如惊雷落地。
苏锦瑟抬眸,只见他缓缓解下背上那柄伴随他十年血路的长剑——玄铁为鞘,寒刃藏锋,曾一剑斩断三十六名追杀者的咽喉,也曾饮尽仇人之血而不鸣一声。
“咔。”
清脆一声响,剑尖应声折断,坠入身旁万丈深谷,连回音都未曾听见,便被黑暗吞没。
她心头一震,脱口而出:“你做什么?”
顾夜白没有回答,只是俯身从崖边扯下一段坚韧藤条,手指翻飞如织,动作熟练得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不多时,一根粗糙却结实的扁担已然成型,横搭在肩上,稳稳当当。
他回头,唇角微扬,那一向冷峻如霜的脸,竟破天荒地浮起一抹淡笑。
“剑是用来破谎的。”他说,声音低沉却清晰,“但现在……我想学怎么挑担子。”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江南的冬笋,不能总让你背。”
苏锦瑟怔住。
那一瞬,她仿佛看见那个曾经只知杀戮、眼中只有仇恨的背棺人,终于在烈火与灰烬中蜕出了新的骨血。
他不再只是她手中的利刃,也不再是命运推着走的复仇工具。
他是顾夜白——一个愿意为她折剑持担的男人。
风掠过林梢,吹乱了她的发丝。
她望着他,嘴角一点点扬起,眼角却微微泛润,像是星河落进了眼底。
“那你可得练稳些。”她轻声道,带着笑,也带着哽咽,“别把腊肉摔了。”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
身后昭水堡的余烟早已消散,前方山路虽远,却不再孤寒。
入夜,他们投宿于边境驿站。
油灯昏黄,窗纸映着摇曳人影。
一只黑羽信鸽自夜空掠下,爪上绑着密蜡封筒。
驿站暗阁中,传讯人迅速将帛书送往京城方向。
画面流转,转至巍巍皇城外一隅陋院。
此处无匾额,无守卫,唯有一块斑驳木牌,上书三个大字:民声院。
铁笔翁立于案前,须发皆白,目光如炬。
他亲手拆开蜡封,展开帛书,只见其上赫然是顾夜白亲笔所书八字——
“真相已启,风云待新。”
老人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眼中已有泪光。
他提笔蘸墨,在《民声录》首页郑重写下第一条公告:
“昭水忠魂案平反,追谥‘武毅侯’,子孙可袭爵。”
墨迹未干,窗外已有灯火汇聚。
百姓闻讯而来,手持灯笼,高呼“顾将军”之名,声浪如潮,震动街巷。
有人跪地焚香,有人哭喊父兄姓名,那一夜,京城不眠。
而千里之外,荒野小道上。
苏锦瑟靠在顾夜白肩头,仰望满天星河。
夜风清凉,星光温柔,照见彼此眼中的余烬与新生。
她忽然轻声问:“你说,后来者会怎样写我们?”
他握紧她的手,目光如铁,声音却柔软如誓——
“他们会说——光,从来不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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