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台已撤,断崖重归寂静。
地窖深处,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顾夜白盘膝而坐,黑袍覆体,肩头那道蝶形疤痕在昏暗油灯下若隐若现,像一道沉睡的封印。
他双目微闭,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唯有耳廓微微颤动,捕捉着这座地牢最细微的声响。
滴水声,三步外;脚步声,七息前换岗;金属甲片摩擦声,来自东南角哨岗——每一次响动都被他刻入脑海,如同剑痕铭骨。
忽然,他睁眼。
眸光如寒潭裂冰,直射头顶木板缝隙。
昨夜三更,轮岗铃本该是“两短一长”,清脆利落,可那晚的尾音却迟了七息,且最后一击轻颤,像是敲铃之人手腕无力,又似刻意压抑。
不对。
哑铃童敲了十年铃,从未出错。
他是前军中传讯兵,聋了左耳,靠右耳辨音维生,对节奏的掌控近乎本能。
那种尾音微颤,不是疲惫,是恐惧中的修正——他在改信号。
顾夜白指尖微屈,在泥地上无声划出三道短线、一道长线,又在末尾轻轻一勾。
这是边军旧部间传递紧急军情的摩记残符,意为“有变”。
他闭上眼,心念疾转。
执法队今日巡查三次,比往常多一次;午后有陌生黑衣人潜入西侧库房,出来时袖口沾灰,显然是焚毁账册;昨夜陆九渊与心腹密谈至子时,声音压得极低,但地窖与密室共用一根老梁,震动传导清晰——他说了一句:“明日必须让老陶头闭嘴。”
老陶头知道太多。
他知道当年寒江派少主之名被凿去的真相,也知道如今这口倒悬剑碑的来历。
只要他还活着,铁脊门就无法彻底掩盖过去。
而今,他们要动手了。
顾夜白嘴角微不可察地牵了一下。
不是愤怒,而是清醒的杀意。
他曾以为复仇是一剑斩尽仇敌,如今才懂,真正的刀不在手,而在人心。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真影坊内,烛火摇曳。
苏锦瑟端坐案前,七镇传回的皮影戏录影拓本铺满长桌,每一张都以朱砂细细圈点。
她指尖停在其中一页——那是昨日《断崖醒魂》最后一幕,主角背棺立于崖边,面对万千百姓,缓缓开口:“你们怕的,是我吗?”
就在这一句出口的瞬间,所有七镇的录影拓本上,均出现一道极细微的波纹震荡,频率一致,持续0.3息,像是某种共振。
她瞳孔微缩。
这不是自然杂音。
“小篾儿。”她声音冷冽,“调影杆末端哨器,模拟频率173.6赫,接入影语桩网络。”
“是!”小篾儿飞快操作,将一根特制影杆末端的铜哨旋开,露出内部细如发丝的共鸣簧片。
片刻后,影语桩轻微震颤,接收到了一段加密音频——正是来自某镇观众席角落的一声极轻哨响,内容为:“陶头危,东南火起。”
苏锦瑟缓缓抬头,望向墙上舆图。
七镇皮影院依旧以红线串联,阵法轮廓愈发清晰。
而此刻,东南方位的“松林镇”影院,正泛起一抹血色微光——那是守影族秘术的预警信号,代表情报受阻或信源濒危。
她指尖抚过飞蛾铜牌,低声自语:“他们想烧掉证据,灭口证人……可惜,他们忘了,声音一旦传出,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她提笔写下一道密令:“启动‘影渡’二级响应,松林镇影院即刻布防,百姓鼓掌三次为号,惊呼带颤为警。我要每一寸情绪,都成为我的耳目。”
笔锋落定,她抬眸看向窗外。
夜色如墨,启明星高悬。
而在断崖地窖中,顾夜白再次闭目凝神。
他的耳力延伸至百步之外,听着每一缕风、每一滴水、每一丝心跳。
忽然,远处钟楼传来五更铃。
三顿一顿,再两击。
他睁开眼,眸底掠过一丝寒光。
东南方向……有动静。第137章 暗流成河
晨雾未散,断崖下的囚场已响起铁链拖地的钝响。放风时间到了。
顾夜白缓缓起身,黑袍垂落,遮住他指尖微颤的杀意。
昨夜五更铃声的异常仍在耳畔回荡——三顿一顿,再两击,是边军旧部传递“敌近营门、速作防备”的紧急暗语。
而那震动自东南而来,节奏精准,每半刻一次,凿击三息,绝非自然塌陷,而是有人在秘密开掘地道。
目的只有一个:毁掉地窖深处那面刻着被抹去名字的残碑——寒江派最后的证言。
他被押出牢门,脚镣哗啦作响,步伐却稳得像一柄收锋入鞘的剑。
囚徒们低头缩肩,唯有他昂首前行,目光如刀,扫过哨岗、库房、通往密室的暗道入口。
就在经过老陶头囚室前的泥地时,他忽然踉跄一步,似体力不支,整个人向前扑倒。
“嗤——”手掌重重按进湿泥,溅起几点浊水。
没人看见,他五指张开的瞬间,已将内力沉入地脉,感知延伸如蛛网铺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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