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泉谷外,寒雾如墨,浓得化不开,仿佛天地间只剩这一片死寂的灰白。
风贴着地面游走,卷起枯叶与碎石,发出沙沙的低语,像是无数冤魂在暗处窥视。
沈青璃站在谷口,玄袍猎猎,手中玉符泛着冷光。
她将顾夜白的佩剑递还,动作极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决绝。
“你若三日不归,我便以监察令封锁谷口。”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近身之人能听见,目光却扫过苏锦瑟苍白的脸,“有些人,不该用命去确认活着。”
苏锦瑟没应声。
她只是上前一步,将一卷浸过药水的影谱塞入顾夜白怀中。
那纸卷泛着淡淡的蓝光,边缘微微卷曲,是她昨夜熬至三更重绘的《孤棺问心》初稿——一部尚未上演、却已注定掀起血雨腥风的皮影戏。
边角一行小字,墨迹未干:“若我忘了你,这影子会替我说话。”
顾夜白低头看着那行字,喉结微动。
他没有多言,反手抽出背上黑棺的一块棺盖木片,递向她,动作干脆利落,如同交付誓言。
“回来时,你要亲手钉回去。”
苏锦瑟接过木片,指尖触到那一道粗糙的裂痕,心头猛地一颤。
她知道,这不是信物,是约定——是他答应归来,也是她必须等他的凭证。
断眉刘之侄忽然出列,躬身抱拳:“属下曾随叔父探过幽泉外围,愿为引路。”
他低着头,脸上那道斜贯眉骨的疤痕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苏锦瑟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点头。
队伍启程,踏入幽谷。
起初尚有微光透林而下,可越往里走,天光渐灭,四周岩壁如巨兽獠牙般合拢,终至一片漆黑。
断眉刘脚步熟稔,却总在岔道处刻意绕远,每经转折,必以指甲在石上留下一道极细划痕——浅得几乎看不见,若非刻意观察,连老猎人都难察觉。
苏锦瑟走在队尾,眸光微闪。
她没揭穿,只悄然示意小篾儿将一枚微型铜哨嵌入随行水囊底部。
那哨子极小,吹之无声,却能在特定频率下共振传讯。
当队伍进入第一段无光隧道时,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呼吸都像被无形之手扼住。
苏锦瑟突然停下,割破指尖,鲜血滴落岩壁,她以血为墨,勾勒出一幅童年庭院图:青瓦飞檐,海棠半开,母亲坐在廊下绣花,阳光斜照……
那是她十岁前最后的记忆。
血线未干,她闭目凝神,守影血脉悄然觉醒。
气流在黑暗中流动,细微如丝。
她感知到了——那些划痕所在之处,风向皆逆,气滞如腐,通向的不是生路,而是死局。
陷阱。
她睁眼,眸底寒光一闪,却仍不点破。
真正的棋手,从不在对手暴露前亮剑。
深入谷腹,众人彻底陷入绝对黑暗。
视觉失效,听觉扭曲,唯有小灯笼——那个盲童,依旧哼着一首走调的童谣,声音稚嫩,节奏却诡异地稳定。
苏锦瑟耳尖一动。
那调子……竟与皮影戏班专用的铜哨频率暗合!
她猛然醒悟:这孩子天生“听光”,能感知光影波动,根本就是天然的“活影桩”!
他是她无意中捡来的宝贝,也是这场局中最不可替代的眼睛。
她悄悄握住小灯笼的手,在他掌心写下摩记号:“前方三人,仅一可信。”
小灯笼指尖微颤,随即点头,声音忽然拔高:“姐姐,那边有回声像哭……是不是有人在烧纸?”
话音落,队伍瞬间一静。
断眉刘之侄脚步顿了半息,右手本能地摸向腰间匕首——太快,太刻意。
苏锦瑟唇角微扬。
果然是影魇师的人。
那标记法,是二十年前已被禁的“幽线引”,专用于诱敌入渊。
她不动声色,继续前行,心中却已布下反杀之局:让你们带路,不是为了找路,是为了看清谁在背后伸手。
午夜,宿营地选在一处岩凹。
篝火燃起,映照众人疲惫面容。
苏锦瑟靠坐在石边,闭目调息,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那片棺木。
火焰跳跃,光影摇曳。
忽然——
“噗”地一声,火光熄灭。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比之前更沉、更冷。
苏锦瑟猛地睁眼,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原之上,风雪交加,刑台高筑。
她低头,自己穿着幼时红裙,十岁模样,蜷缩在雪地里,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押赴刑场。
刀光起。
行刑官转身,面具脱落。
是顾夜白。
他一身黑衣,眸如寒潭,剑尖滴血,冷冷望着她,开口,声音如冰刃刺骨:
“你说造神……可你自己,又算什么?”【(续)】
篝火熄灭的刹那,世界骤然失声。
不是黑暗降临——而是光明被硬生生剜去。
苏锦瑟只觉胸口一窒,仿佛有无数根冰针顺着经脉刺入心腑。
她眼前景物扭曲、撕裂,再重组——风雪漫天,刑台高耸,朱红血迹在白雪上蜿蜒如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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