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连着下了七日,京城如浸在墨缸里。
沈青璃站在评剑阁最高处的铜楼之上,指尖捏着一纸密报,脸色铁青。
她身后,三十六名文书官跪伏于地,头颅低垂,不敢喘息。
整座城池已被“禁影令”锁死——皮影封箱、说书禁言、壁画焚毁,连孩童唱的童谣都要登记备案。
街头巷尾遍布耳目,言语如刀,一字出口,便可能引来牢狱之灾。
可就在第三日清晨,悦来茶馆内,一个哑者登台。
他身披破旧灰袍,喉间缠着薄如蝉翼的铜片,双目空洞,却透着一股不灭的烈火。
他未执鼓、未持琴,只是以气流震响铜舌,声音嘶哑如刮铁:“昨夜我梦到一座没有名字的碑……上面写着——‘你说的话,他们不想听’。”
短短一句,全场死寂。
有人认出了他——铜舌周,曾是江南第一说书人,因在酒楼讲了一段《孤棺谣》,被割去舌头,流放北境。
谁料今日竟以这般方式归来!
话音落下,他转身便走,身形隐入人群,仿佛从未出现。
可那句话,却像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每个人的心里。
与此同时,城郊三十里外,一座荒废多年的土地庙中,烛火微明。
苏锦瑟蹲在泥地上,指尖轻抚一只陶瓮,瓮身刻满细密纹路。
小篾儿跪在一旁,正将几根竹管插入瓮底,连接地下暗渠。
“音脉壶”已调试至最后一环——这是她从古籍残卷中复原的秘术,借陶瓮共鸣、水流传声,可将一句话,顺着地下水脉送入千家万户的井口。
“《兄弑夜》拆解完毕了吗?”她低声问。
“七段暗语已备齐。”小篾儿迅速答道,“麻线结藏于南商队粮袋,乞丐碗底刻了反文,脂粉盒香纹用的是守影族密谱……只要有人触碰,就会无意识地传出去。”
苏锦瑟点头,眸光冷冽如霜。
他们堵住嘴?
那就用脚印说话。
他们烧掉纸?
那就把字刻进饭里。
他们想让天下沉默?
她偏要让沉默变成洪流。
她站起身,望向庙外漆黑的夜色,轻声道:“这一局,不是比谁嗓门大,而是比谁更懂人心。”
当夜子时,东门换岗。
长三十三息的间隙,飞蛾网的人动了。
挑夫肩上的米袋悄然滑落,几粒粮食滚入井边缝隙;货郎歇脚时,顺手将一碗残茶倒入井口;更夫敲梆走过,竹杖轻点石沿,一枚陶丸无声坠入水中。
数百枚刻着“苏明澜”三字的陶丸,沉入京城三百六十口井底。
次日清晨,百姓打水煮粥,陶丸遇热裂开,内藏丝绢小字缓缓浮现:“静音房在评剑阁下三层,北墙有活砖。”
起初是窃窃私语。
后来是争相传抄。
再后来,疯癫老卒夜扫长街,一边挥帚一边喃喃:“九十七个孩子,一个都没出来……”
秦岳将军巡城至此,猛地驻足。
“你说什么?”
老卒抬头,浑浊眼中竟闪过一丝清明,随即又陷入混沌,只笑着重复:“我扫了三十年街,扫的是你们看不见的血。”
秦岳心头一震,握刀的手微微发紧。
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场皮影戏——顾夜白打开棺材,取出的不是尸骨,而是一面战旗。
那时他以为那是复仇的号角,如今才明白,那是真相的引信。
而此刻,引信已经点燃。
皇宫深处,沈青璃摔碎了手中玉杯。
“铜舌周!”她咬牙切齿,“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刑房之内,火把通明。
铁钳、烙铁、钩舌器整齐排列,如同等待盛宴的餐具。
守卫推门而入,拖回那个灰袍身影。
铜舌周双膝跪地,喉间铜片已被血浸透,可嘴角仍挂着一丝冷笑。
“你说过,割了舌头,我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嘶哑开口,声音像是从碎石堆里碾出来的,“可你忘了——有些话,本就不该用嘴说。”
文书官颤抖着记录供词,笔尖不停打滑。
因为他发现,铜舌周每说一句,围观百姓的眼神就亮一分。
仿佛不是他在受审,而是整个京城,在为他作证。
第156章 血字不灭,影照山河
刑房内火光摇曳,铁链与皮肉烧焦的气味混作一团。
铜舌周被悬于铁钩之上,咽喉大开,血顺着锁骨淌进砖缝。
沈青璃亲自执钳,冷眼盯着那枚嵌在喉间的铜片——那是他三年前被割舌后,自己以机关术铸成的发声器,如今却成了“妖言惑众”的铁证。
“你以为割不掉舌头,就封不住你的嘴?”她声音如冰,“我让你连呼吸都变成供状。”
铁钳猛然发力,铜片被硬生生拔出,带出一串碎骨与血肉。
铜舌周浑身剧颤,瞳孔骤缩,却在意识将散之际,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右手拖着镣铐,在墙上划下一道歪斜却力透石背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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