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风雪渐歇,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皇陵深处那条被岁月掩埋的秘道,在微弱的心影丝共鸣下悄然苏醒。
苏锦瑟走在最前,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却每一步都踏在命运的刀锋上。
她手中紧握那柄断尺——斑驳铜绿覆面,裂痕如蛛网密布,昨夜它在月光下忽然震颤,心影丝缠绕其上,竟引出尺脊内隐匿多年的密文:“罪不在朝堂,在龙榻一语。”
那一刻,她的血仿佛凝固。
不是权臣构陷,不是党争倾轧,更不是什么谋逆铁证……原来灭门之祸,不过源于先帝临终前一句含糊不清的遗诏——“勿使舆情司再掌天听”。
就这一句话,成了诛杀苏家九族的尚方剑。
顾夜白默默跟在她身后,肩上的黑棺比往日沉了许多。
他不再问去向,也不再追问真相。
因为他已看清,苏锦瑟眼底燃烧的东西,早已超越仇恨本身。
那是对整个谎言世界的审判,是让沉默者发声、让死者开口的执念。
缄默道入口藏于皇陵第七碑林之后,青石为门,纹刻无字碑影。
老陶头就站在那里,佝偻如枯枝,手拄铁杖,眼中浑浊却藏着三十年不敢吐露的痛。
“姑娘。”他声音沙哑,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回音,“此门一开,三代人命皆休。”
他没说谎。
当年先帝以三家人丁为质——守碑太监、陵医秦伯、更房阿娘,皆被逼立誓封口。
若泄一字,子孙永不得入祖坟,族谱除名,官府追责。
三十年来,他们守着这座坟,也守着一道不能说的秘密。
更房阿娘抱着幼孙跪在地上,孩子不懂事,还在咯咯笑着伸手抓风中的雪沫。
秦伯捧着泛黄病历残页,指尖抖得几乎拿不住纸——那上面写着先帝最后七日的症状:谵语频发、瞳孔涣散、脉象虚浮至极。
“他那时已神志不清……”秦伯哽咽,“那道旨意,根本不是清醒所颁!可圣口一出,万钧难收!”
苏锦瑟静静听着,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悲恸,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她缓缓抬头,目光扫过眼前这群苍老的脸庞,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却像刀刃划过冰面。
“你们怕死?”她问,嗓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可我全家被押赴菜市口时,父亲背上插着‘谋逆’木牌,母亲抱着弟弟跪求监斩官给一口全尸——谁问过他们想不想活?谁给过他们一个辩解的机会?”
无人应答。
风穿过碑林,卷起几片陈年纸灰,像是无数未说完的话,在空中飘荡。
就在这时,一道素白身影无声出现。
雪衣尼立于石阶尽头,乌木簪斜插发髻,递上前时,指尖微颤。
“这是你母亲临刑前所托。”她说,“她说:‘若锦瑟活着回来,别让她恨得太久。’”
苏锦瑟接过乌木簪,触手冰凉。
簪身刻着一行细小笔迹——是母亲幼时教她认字时写下的《千字文》首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她指腹抚过那熟悉的笔画,心头猛地一震。
原来母亲早知道她会回来。
原来这根簪子,不只是信物,更是钥匙的一部分。
“碑下有机关。”雪衣尼低声道,“开启它,能通地宫最底层的‘言冢’——那里埋着当年所有被销毁的奏折与诏书副本。但一旦启动,整座陵脉将震动,守陵军必至。”
苏锦瑟没有犹豫。
她将断尺插入碑缝,轻轻一旋。
咔——
一声闷响自地底传来,仿佛巨兽睁眼。
青石缓缓移开,露出一道向下延伸的幽深阶梯,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腐朽竹简与陈年墨香的气息。
顾夜白上前半步,挡在她身前,低声道:“我先。”
她没拦他。
因为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要的不只是复仇。
她要让父母最后一句话,被人听见。
要让那道伪诏曝光于天下。
要让这个用沉默吞噬忠良的世界,亲自听见——
那些本该永远沉默的人,是如何在黑暗中呐喊的。
北风如刀,割过碑林间残存的雪棱。
苏锦瑟独坐于无字碑前,四野寂静得仿佛连时间都冻僵了。
她将断尺斜插在冰裂的石缝中,以它为骨,撑起一方素绢小幕——那是她从皮影箱底取出的最后一块白幕,曾用来演过千场悲欢,今日却只为一场无人观看的祭奠。
指尖一划,血珠滚落,滴在羊皮裁成的皮影上。
那是一张父亲的脸,眉宇间仍有昔日执掌舆情司时的凛然风骨。
她轻轻一扯丝线,影人便在幕布后跪下,双手高举一道黄帛——伪诏降下,金口玉言,满门抄斩。
“父相接旨。”她低语,声如寒泉击石。
影人猛地抬头,眼中似有烈火燃起:“此诏非君所出,乃奸佞窃命!苏家清白,天地共鉴!”话音未落,影人已被无形之刃斩首,头颅落地无声,只余一腔热血喷洒在幕布之上,染成一片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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