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余温未散,山谷里还飘着淡淡的烟火气,几缕残烟自屋檐下袅袅升起,混着柴火与米粥的香气,在晨光中缓缓游荡。
昭影站在院中青石板上,手中牵着一根细线,教几个孩子操控皮偶。
笑声清脆如铃,木偶在她们指尖跳跃,仿佛真有了生命。
忽然,她动作一顿。
目光死死盯住晾衣绳上那件粗布衫——是母亲昨夜亲手缝补过的那一件。
袖口处,针脚细密,灰线压着旧痕,本该寻常无异。
可此刻,那一片布料正缓缓晕开一道湿痕,颜色暗红,如同血渍浸透,却不见滴落,也不曾扩散,只是静静地、诡异地蔓延,像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布面之下蠕动。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去触。
指尖落下时,竟无实物感,仿佛碰到了一层虚空之膜。
可那一瞬,一股刺骨寒意顺着指腹直冲心脉,像是被千年冰窟里的风灌入了骨头缝里。
她猛地缩手,呼吸微滞。
“怎么了?”苏锦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得近乎冷淡。
她已换了一身素色布裙,发丝半挽,手里提着竹篮,像是刚从厨房出来。
可她脚步极快,几步上前便将那件衣服整个收下,动作干脆利落,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墨汁滴了,别怕。”她轻声说,语气柔和,像哄孩子,“洗一遍就好。”
可就在她转身背对众人的一刹那,右手食指悄然渗出一缕细血,几乎细不可察。
血珠未落地,已在空中凝成一根银丝般的线,颤巍巍地逸出皮肤,如雾似烟,在晨光中微微震颤片刻,随即无声消散。
没人看见。
除了顾夜白。
他立在院门阴影处,披风未解,肩头还沾着昨夜露水。
他没说话,只眸光微沉,盯着那抹转瞬即逝的银丝,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不安。
入夜。
烛火摇曳,屋内寂静如渊。
苏锦瑟独坐于案前,四壁无灯,唯有桌上一盏孤灯燃着幽蓝火焰——那是以海底鲛脂炼制的“静心烛”,能镇魂安魄,压制体内躁动的血脉。
她从皮影箱夹层中取出一块泛黄绢布,小心翼翼摊开。
半幅《天光图谱》。
图上纹路繁复如星轨,又似人体经络,边缘刻满古老符文。
此刻,在烛光映照下,那些纹路竟随着她的心跳微微起伏,仿佛这张图本就是活物,正与她血脉共鸣。
她咬破指尖,以血点在图谱中央“心光源点”之上。
刹那间,墙上光影骤然扭曲,浮现出一段百年前的幻象——
地宫深处,铁链横陈,黑袍族人跪伏于地,双手被玄铁锁链贯穿。
他们面容模糊,却齐声诵念着一段咒语,声音低沉如雷,在地底回荡不息。
一名女子披发赤足,背对镜头,正将半幅图谱塞进一口棺材的缝隙之中。
那棺材通体漆黑,棺首刻着一只闭目的眼睛。
石门轰然闭合,尘土飞扬。
画面最后定格在女子侧脸——眉目依稀,竟是苏锦瑟祖母年轻时的模样。
“影渊阁……癸亥年封……”她低声念出图谱边缘浮现的暗记,声音微颤。
就在此时,胸口一阵剧痛袭来,她猛然咳出一口血,正落在图谱之上。
鲜血瞬间被吸收,整张图如遭雷击般剧烈震颤,墙上的虚影瞬间崩解,化作无数光点四散湮灭。
她瘫坐在地,冷汗涔涔,右手颤抖不止。
那根“心影丝”再度自食指渗出,比白日更粗更长,银光流转,竟在空中自行勾勒出一个字——
“归”。
翌日清晨,天光初透。
顾夜白起得极早。
他习惯性巡视院落,检查门窗机关是否完好。
行至灶台边,忽见地面有几点暗红斑迹,尚未干涸。
他蹲下身,指尖轻抚,触感黏腻。
是血。
他神色未变,却已顺着痕迹一路寻去,直至柴房门口。
门虚掩着,内里昏暗,只有一束光从窗缝斜射进来,照在角落的草堆上。
苏锦瑟盘膝而坐,右臂裸露,布条缠绕至指尖,已被血浸透大半。
她闭着眼,呼吸浅而急,额角冷汗密布,像是在强忍某种深入骨髓的痛楚。
他推门而入,脚步很轻。
她未睁眼,只淡淡道:“来了?”
他没答,只从怀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放在她身旁——是西域雪莲与龙骨髓炼制的止血生肌膏,千金难求。
她摇头:“不是伤,是血脉在醒。”
三个字,轻如叹息,却重若千钧。
顾夜白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剑出鞘:“你要去哪,我背你去。”
她睁开眼,望向他。
那双总是冷静克制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痛意与犹豫。
“若我说,我要回一个死过千人的地方呢?”
风从窗缝钻入,吹得烛火一晃。
他握剑柄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那我就再杀一遍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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