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帷剧烈震颤,绿焰翻腾如怒海,仿佛整座废墟都在哀鸣。
苏锦瑟握紧骨钥,指节泛白,却迟迟未将其插入中枢。
她听见了。
那是一丝极细微的心跳,藏在阵眼最深处,微弱得几乎被绿焰的咆哮吞噬。
可对她而言,却如惊雷贯耳——那频率,竟与她右耳失聪后感知世界时的心影波动完全同步。
不是巧合。
她猛地闭眼,心影丝自额间延伸而出,如无形蛛网探向地底。
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倒灌:铁链锁骨的冷、颅内被抽离意识的痛、喉咙里干涸到发不出声的绝望……这些都不是死者的回响,而是活人的挣扎。
“不对。”她低语,声音冷得像冰,“这不是祭坛,是牢笼。”
回音娘早已扑倒在地,双耳紧贴石板,脸色骤变:“不是机器……是活人!七十二具容器里,有三十六个还活着!”她猛然抬头,眼中泪光炸裂,“她们没死!只是被关在自己的身体里,眼睁睁看着别人穿着她们的脸走路、说话、嫁人、生子……而她们自己,连哭都发不出声音!”
空气凝固。
所谓“炼髓”,从来不是提炼亡魂,而是将活人意识囚于颅中,躯壳制成“影替身”出租身份——富商买贵妇皮囊夜夜笙歌,权臣租侠客之名行刺政敌,甚至连江湖榜单上的“风云人物”,也有半数是这般傀儡拼凑而成。
他们卖命,我们买回来。
这个念头一起,苏锦瑟眸光骤冷,如同淬了寒霜的刀锋。
她转身望向角落蜷缩的小烛鬼——那个靠舔食记忆残渣存活的孩子,此刻正抱头颤抖,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啃噬灵魂。
“你吃过他们的残念。”她走过去,蹲下身,指尖一划,心头血滴落,抹在他干裂的唇上。
小烛鬼浑身一震,瞳孔瞬间放大,口中溢出非人的嘶吼:“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他们在井底!在铁柜里!他们太痛了,连哭都忘了怎么哭!”
他忽然抬手指向最深处一排锈迹斑斑的铁柜,声音颤抖如风中残烛:“三个……东侧第三、第五、第七柜!他们都记得娘的味道……一个煮姜糖水,一个熏梅花香,还有一个……会在睡前唱《月儿弯》……”
苏锦瑟眼神一动。
她立刻割破掌心,鲜血顺着指尖滑落,心影丝化作三道玉线,缠绕柜门缝隙,缓缓渗入。
她闭眼,轻声唤:“我来接你们回家。”
寂静。
下一瞬,一丝极淡的哭腔从东侧第三柜的缝隙中溢出——微弱得像婴儿梦呓,却让全场死寂。
顾夜白站在她身后,眼神沉如渊。
他没有动,但全身筋骨已绷至极限。
他察觉到了上方的动静——穹顶石板正缓缓移开,数十道黑影垂索而下,披着漆黑僧袍,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手中捧着盛满黑色浆液的琉璃盏。
梦脂僧。
传说中以信仰为食的邪修,专取百姓对英雄的崇拜熬制成“神髓原浆”。
一旦泼洒,可令全场陷入狂信幻境——届时,顾夜白将不再是人,而是一座行走的神像,万民跪拜,自我献祭。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信仰之力若无人承接,便会反噬其主。
顾夜白不动声色,退至苏锦瑟身后半步,孤辰剑横于膝上,剑鞘冰冷如霜。
他低喝:“等她们靠近。”
风止,火凝。
第一盏浆液倾倒而下,黑雾弥漫,眼看就要洒落人群头顶——
就在那一瞬,他右掌猛拍地面!
一道震波自剑柄炸开,激荡尘浪冲天而起,恰将倾泻的浆液尽数掀回。
黑雾泼在施法者身上,瞬间渗入皮肤,钻进七窍。
一名梦脂僧僵住,缓缓抬头,眼中泛起诡异金光,继而双膝一软,重重跪下,额头触地,喃喃如痴:“神在看着我……神在罚我……我不是信徒,我是罪人……”
第二人、第三人接连跪倒,琉璃盏碎裂,黑浆渗入地缝,竟发出灼烧皮肉的滋响。
整片祭台陷入诡异静默。
唯有那三只铁柜,仍在微微震颤,仿佛有谁在里面轻轻敲打,一声,又一声。
苏锦瑟缓缓起身,骨钥在手,目光如炬。
但她也明白——这一战,不只是复仇,不只是救赎。
是把那些被踩进泥里的名字,一个个,亲手捞回人间。
第248章 玉环鸣,魂归时
骨钥入槽的刹那,天地俱静。
没有惊雷炸响,没有地裂山崩,只有一声极轻的“咔哒”,像是锁芯转动,又像是命运之轮终于拨正了错位的一齿。
下一瞬,整座地库仿佛活了过来——三百二十七道玉丝自地底轰然升起,如白莲破淤泥,每一根都晶莹剔透,末端映出一张脸:有少女含泪不语,有老者咬牙挣扎,有婴孩在黑暗中伸手,无声哭喊……那是被囚禁于影体身中的魂魄,是那些被剜去身份、沦为商品的“容器”们残存的意识投影。
月光不知何时穿透穹顶裂隙,洒落如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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