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缓缓抬眸,望向山巅那簇越来越盛的赤焰。
左瞳幽深,右瞳却映着火光,跳动如火。
而就在他目光落定的刹那——
苏锦瑟已踏上戏台。
她没看山,没看火,没看那两个颤抖的孩子。
她径直走到台心,盘膝坐下。
断柱倾颓,蛛网垂落,风穿梁隙,呜呜如泣。
她闭目。
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按在太阳穴上。
心影丝,缓缓抽出。
不是熔金,不是暗银,是极淡、极韧、近乎透明的一缕微光,如游丝,如呼吸,如十年江湖路尽头,一声终于肯放下的叹息。
它无声垂落,缠上断柱残梁。
不再操控。
不再编排。
不再引导。
只是……流。
风掠过她鬓边碎发,掀动素纱一角。
她唇角微扬,极轻,极淡,像尝到了什么久违的味道。
十年江湖路,她笑吃焦饼。
断柱残梁在风里轻颤,蛛网如垂丝银线,在苏锦瑟额前飘摇。
她指尖未动,心影丝却已离体——不是割裂,不是抽取,是松手。
十年江湖,她用这缕丝编过三百六十场戏:编顾夜白“孤辰剑主”的冷冽锋芒,编“千里孤坟斩恶蛟”的悲怆壮烈,编“一战惊城”时万灯齐灭又骤亮的窒息节奏……每一寸光影都经她算计,每一帧悲喜皆由她调度。
可今日,她不编了。
心影丝垂落,触上朽木,竟未燃、未凝、未化形,只是轻轻一绕,像倦鸟归枝,像游子叩门。
刹那间,灰白旧幕无火自明。
不是烛照,不是镜映,是光从布里长出来——
第一幕:冬晨巷口,青石泛霜。
她裹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袄,蹲身掰开焦饼,饼面焦脆,裂纹如河网,热气腾腾扑上她冻红的鼻尖。
她咬一口,笑出细白牙齿,碎屑沾在唇边,像撒了一粒星子。
第二幕:暴雨突至,油纸伞太小。
他沉默半步,将伞柄往她那边压低三寸,自己左肩瞬间湿透,黑发贴额,水珠顺下颌滴进衣领。
她没推拒,只悄悄把伞骨往他那边多撑一寸——那寸伞影,是他从未说破的暖。
第三幕:雨夜归途,两人共踩一洼积水。
他忽停步,俯身系松脱的履带,脊背微弓,青布衣襟绷出利落线条;她垂眸看着,伞沿斜斜遮住他头顶,也遮住了自己半张脸。
雨声哗然,世界只剩那一方窄窄的、晃动的干爽。
没有配乐,没有旁白,没有朱砂题字。
只有光,在旧绸上呼吸。
心影丝离体即散,化作万千萤火,无声升腾——不是飞向山巅圣火,而是低低掠过人群眉睫、拂过孩子冻红的手背、钻进老茶婆枯瘦的指缝。
触之即见。
老茶婆浑身一震,手中陶壶“哐当”坠地,碎瓷四溅。
她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前方虚空——那里,一个穿竹布褂子的男人正端着粗瓷碗朝她笑,碗里是滚烫的姜枣茶,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
小鱼干——那个总蹲在戏台角啃糖葫芦的瘦孩子——突然尖叫一声扑过去,双臂死死抱住一团空荡荡的空气,嚎啕大哭:“娘!别走!我今天没偷糖!我没偷!”
最骇人的是玄袍子。
他正高举血书神谕,喉结滚动欲再嘶吼,却猛地僵住。
琉璃瞳中赤焰骤熄,两行黑血自眼尾蜿蜒而下,混着香灰糊了半张脸。
他踉跄后退,撞翻一鼎香炉,却浑然不觉烫,只是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幼童般的呜咽,双膝一软,重重跪在焦黑断梁上,朝着虚空伸出手,声音抖得不成调:
“阿娘……灯……灯还亮着么?”
山巅鼓声戛然而止。
迎圣火堆无人添柴,幽蓝火苗一跳、两跳,倏然矮成灰烬,余烟蜷曲,如一声将尽未尽的叹息。
萤火仍在漫天浮游,轻盈,温凉,不灼人,不耀目,只静静悬停于每个人与真实之间——那层被神谕、榜单、恐惧与狂热层层糊死的厚茧,正被这微光,一寸寸,无声剥落。
苏锦瑟仍盘坐于断柱之间,素纱覆目,右眼之下,灰翳如墨浸染,蛛网青丝却悄然静伏,不再搏动。
她忽然觉得……很轻。
不是卸下重担的虚脱,而是卸下了所有“必须成为”的执念。
风穿梁隙,呜呜如泣——可这一次,她听出了风里的草籽味、雨水味、新泥味。
还有,一缕极淡的、属于人间灶膛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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