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刚过。
清晨，霜花如同细碎的冰晶，悄然凝结在农场办公室板房的窗沿上，勾勒出冬日特有的清冽轮廓。
板房内，炉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几分寒意，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期待。
陈晓芸端坐在陈强对面，面前摊开一本深蓝色硬壳封面的账本。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将账本推过桌面，指尖精准地点在最后一页那行用红笔加粗的数字上。
“强哥，”她的声音不复平日的清脆，反而绷得像一根拉紧的弦，带着一丝微颤。
“去年的账目，已经全部核对、结算完毕，特来向你做汇报。”
她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此刻却微微用力，划过账本上清晰列出的三行关键起始数据：
“初始投入：你去年先后投入的资金，包括卖房款以及后续追加，总计是三百五十二万整。”
这个数字念出来，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回响，那是陈强背水一战的起点。
陈强没有抬眼，只是摩挲着手中那只粗糙的陶杯。
杯壁温热，茶水微漾。
三百五十二万…这个数据他非常清楚，绝大部分是来自省城拍卖冰种乌鸡翡翠。
他轻轻“嗯”了一声，示意继续。
“营收情况：” 陈晓芸翻过一页，语速明显加快，带着一种汇报战果的兴奋。
“首先是后院菜园——我们的‘小金库’！”
她强调道，“番茄、辣椒、黄瓜、茄子，供应玉林轩，品质和价格都远超市场！”
“全年累计收入…八百五十万！”
她顿了顿，翻到下一页，声音拔高了几分：
“西瓜和草莓不得了！沈总那边简直是按艺术品收购！全年下来，硬是砸进来…五百二十万！”
紧接着，她猛地翻到记录着农场核心业务的那几页，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甚至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账本：
“重头戏来了！桃源一号农场，五百亩露天蔬菜！”她的声音带着惊叹和自豪。
“谁能想到，那片荒地种出来的菜，硬是卖出了金价！玉林轩全盘接收！全年总销售额…一千八百万！”
账页在她手中哗啦翻飞，如同奏响了一曲丰收的乐章。
一千八百万！这个数字让整个板房都仿佛亮堂了几分。
炉火映照着陈晓芸兴奋的脸庞和陈强依旧沉静的侧影。
然而，兴奋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
陈晓芸的眉头渐渐蹙起，指尖带着一丝沉重感，戳向了支出栏：
“可是，强哥，钱袋子刚鼓起来，窟窿就跟着来了！”
她指着第一项：“人力成本占比不小！”
“咱们农场规模起来了，从最初的几个人到现在固定工加临时工高峰期超过百人。”
“工资、奖金、社保，全年合计…支出四百二十万！这还没算年底奖金呢！”
她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对员工付出的认可，也带着对成本压力的清醒。
指尖下移，带着一种近乎凿刻的力度，狠狠点向下一页那触目惊心的数字：
“基建投入！这才是吞金兽！”
她的声音带着心疼，“修路、盖房、拉电网、铺滴灌网、购买树苗、铺设大棚…”
“整个农场的基础建设，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四栋房子、从村口到农场的硬化路、一千二百亩的滴灌系统、监控安防、还有仓库、分拣棚、大棚搭建…”
“所有这些，按照目前完成的进度支付的款项，全年总计…花掉了一千三百七十万！”
一千三百七十万！这个数字报出来，连炉火似乎都黯淡了一瞬。
陈晓芸仿佛能听到钱币哗啦啦流走的声音。
她详细解释道：
“光是那覆盖一千二百亩的滴灌系统，管道、喷头、控制系统，就占了近五百万！”
“四栋房子，但材料、人工、内部简装加起来也近三百万。”
“修路更不用说，十几里四米宽的水泥路通到坡脚，长度摆在那里…”
“还有铁丝网围墙、监控探头、百亩大棚的搭建…每一项都是实打实的钱堆出来的。”
她忽地抽回账本，紧紧抱在胸前，仿佛那冰冷的数字会灼伤她。
喉头滚动了两下，她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陈强，带着一种混合了难以置信的情绪，一字一句地宣布：
“扣完所有的窟窿和税费…收入减去所有成本支出，包括玉林轩之前预付的两百万货款。”
“我们农场账上还趴着一千零六十三万！”
她顿了顿，补充道：“强哥，这是税前的利润。”
“今年的所得税汇算清缴要到明年五月。”
“我已经按预估数提了一部分准备金，不会影响年前的奖金发放和资金规划。”
一千零六十三万！
空气仿佛凝固了。炉火噼啪的轻响变得格外清晰。
窗沿上的霜花在透过玻璃的晨光中闪烁着微光。
陈强端起陶杯，凑到唇边，缓缓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水汽氤氲，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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