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述白的邮件在深夜抵达,附件里是几篇关于智能水凝胶材料的综述文献和一份详细的基础物性参数表。邮件的正文,除了那句让林知夏心跳失衡的“创作辛苦,注意休息”外,依旧是严谨的工作指令:建议她先阅读背景资料,若有初步实验意向,可预约他名下实验室的公共使用时段,他可以在开始时进行必要的安全指导。
这封邮件像一剂强心针,也像一道催命符。林知夏几乎熬了个通宵,囫囵吞枣地看完了那些充斥着陌生术语的英文文献,虽然大部分细节如同天书,但她抓住了核心:这种材料对湿度敏感,湿度变化可引起其微观结构改变,从而影响透光率和雾度。这恰恰与她想要表达的“记忆随环境(时间、心境)而扭曲、模糊”的概念不谋而合。
接下来的几天,她像着了魔一样,一头扎进了对这个新媒介的探索中。她按照流程申请了实验室的晚间使用时段,第一次独自进入那些摆放着精密仪器的空间时,内心充满了敬畏与忐忑。沈述白如约在她第一次实验前出现,用十分钟时间,极其简洁地介绍了关键设备的操作规程和安全注意事项,语气平淡得像在宣读说明书,然后便留下她一人摸索。
实验的初期进展缓慢且充满挫败感。材料的配制、涂布、固化条件都极其讲究,一个小小的偏差就会导致失败。她经历了无数次制备出的样品要么浑浊不堪,要么根本无法形成稳定凝胶的窘境。画室里堆满了废弃的试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化学试剂味道。
这天晚上,林知夏又一次面对着一片制备失败、龟裂起泡的材料薄膜,沮丧地趴在实验台上,几乎要放弃。实验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的只能听到通风柜低沉的嗡鸣。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或许,将科学与艺术结合的想法,本身就是异想天开?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沈述白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走了进来。他似乎刚结束另一边的讨论,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还在忙?”他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实验台上那片失败的样品,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林知夏连忙直起身,有些尴尬地试图遮挡那堆“残次品”:“沈教授……我,我还是没掌握好交联剂的浓度和固化温度的关系……”
沈述白没有说什么,而是拿起那片龟裂的薄膜,对着灯光仔细观察了片刻,又用手指(戴着橡胶手套)轻轻捻了捻材料的质地。“固化速率太快,内应力导致开裂。”他平静地给出诊断,然后放下样品,转身走向药品柜,“你用的哪种交联剂?浓度多少?”
他一边询问,一边极其熟练地取出几种试剂,开始在旁边的实验台上进行称量和配制。他的动作精准、迅速,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优雅,与林知夏的手忙脚乱形成鲜明对比。
林知夏报出数据,有些愣神地看着他。他并没有直接帮她做,而是一边操作,一边清晰地讲解着每个步骤的原理和关键点:“……温度控制要循序渐进,不能急。观察凝胶化的过程,就像观察一个生命的缓慢形成。”
他配好了一小份新的预聚液,递给她:“用这个参数再试一次。注意观察黏度变化,在转折点之前完成涂布。”
林知夏依言操作,这一次,在沈述白冷静的指令和注视下,她感觉自己的手稳了很多。材料果然顺利地在基板上铺展开,形成一层均匀、透明的薄膜,然后进入缓慢的固化阶段。
等待固化需要时间。实验室的主灯被调暗,只剩下操作台上的局部照明和仪器发出的微弱光芒。两人并排站在实验台前,静静地观察着那片在黑暗中逐渐“生长”的材料。空气中弥漫着化学试剂的气味和一种无声的专注。
这种静谧的、共同等待的氛围,莫名地滋生出一丝不同于往常的亲密感。他们像两个共谋者,在寂静的夜里,守候着一个未知的结果。
“想看看它可能的效果吗?”沈述白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低沉。
林知夏疑惑地看向他。
沈述白没有解释,而是转身取来一个手持式的、发出特定波长蓝光的小型激光笔。他示意林知夏将刚刚开始凝胶化、尚未完全固化的样品拿到一个暗箱前。
他关闭了暗箱里所有的灯,一片漆黑中,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然后,他打开了那支蓝光激光笔。
光束并没有直接穿透材料,而是在材料表面被奇异地向四面八方散射开来!原本透明的薄膜,在特定波长的光照下,内部仿佛出现了无数微小的、闪烁的光点,形成一片朦胧而璀璨的光晕,如同夜空中弥漫的星云,又像是记忆中那些模糊却闪耀的碎片。
“啊……”林知夏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被这意想不到的美丽景象震撼了。这就是材料微观结构对光线的魔法吗?
沈述白调整着激光的角度,光晕也随之变幻,时而深邃,时而迷离。黑暗中,他站在她的身侧,距离很近,她能感受到他手臂移动时带起的微弱气流,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中带着一丝疲惫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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