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墙外新挖的壕沟刚灌满温泉水,硫磺味飘了三天还没散尽。
岩叔蹲在沟边,盯着水里沉底的碎石。
水是活水,从东山地脉渗出,绕着寨子流半圈再汇入湖。
他伸手试了试水温,烫手,嘴角扯出个笑——下次再有狼群来,得先趟过这道滚水沟。
“岩叔,流沙部的人来了。”
了望台上张昊的声音压得很低。
少年这两个月又蹿高一截,握着弓的手臂线条硬朗,眼神却比狼袭那夜沉稳得多。
岩叔起身,眯眼往西边看。
五个骑马的身影从林子里钻出来,没打旗,没举火把,马蹄踏得不紧不慢。
领头的是个红脸汉子,叫沙豹,流沙部狩猎队的小头目。
三个月前两个部落为东山一处泉眼有过摩擦,后来张翎划了界,互不越线,算是暂时相安无事。
但沙豹今天这架势,不像来串门。
五人在寨门外五十步勒马。
沙豹没下马,就坐在马背上仰头喊:“岩!听说你们寨子前些日子宰了条白疤狼?”
岩叔走上寨墙,独臂搭在木栏上:“有事?”
“来看看狼皮。”沙豹咧嘴,露出一嘴被沙砾磨得发黄的牙,“咱们流沙部猎狼,都是追三天三夜,设陷阱下套子。
听说你们寨墙都没出,狼就死在门口了——这牛皮吹得,想见识见识。”
话里的刺,隔着五十步都扎人。
墙头上几个年轻猎人脸色变了,手按上矛杆。
岩叔摆摆手,脸上没什么表情:“狼皮在墙上挂着,自己看,看完了,请回。”
沙豹真就抬头看。
白疤狼的皮晒成了暗黄色,额前那道疤像条白蜈蚣。
他盯着看了几息,忽然嗤笑:“就这?我还以为是多凶的玩意儿,看着也就比土狗大一圈。”
他身后四个汉子跟着哄笑。
有人用流沙部土语说了句什么,话尾带着“娘们”“软蛋”的字眼。
寨墙上的少年们拳头捏紧了。
石野眼睛瞪得滚圆,熊形桩功的气血往头上涌,脸涨得通红张昊按住他肩膀,摇了摇头。
岩叔还没说话,寨门开了。
张翎走出来,手里拎着根刚削好的长枪杆——丈二柘木,还没装枪头。
他肩上搭着块麻布,像是刚从工棚出来,身上还沾着木屑。
“沙豹头领。”张翎把枪杆靠墙立着,“来切磋的?”
沙豹没想到张翎会亲自出来。
他上下打量这个年轻的毕摩——麻布衣,草鞋,身上没二两杀气,跟流沙部那些浑身伤疤的战士一比,像个读书人。
“切磋?”沙豹翻身下马,落地时溅起尘土,“也行。咱们流沙部规矩简单。
摔跤,掰手腕,或者打一架。赢了的说话,输了的闭嘴。”
他身后一个汉子跳下马。
这人比沙豹还壮一圈,光着上身,胸腹肌肉块块隆起,像披了层石头甲。
左肩有道陈年爪痕,从锁骨斜拉到心口,看着骇人。
“这是我们部的巴图。”沙豹拍着壮汉的肩,“去年徒手掐死过发狂的野牛。你们寨子,出个人陪他玩玩?”
话是“玩玩”,眼神却是挑衅。
巴图往前踏一步,地面微震。
他盯着寨墙上那些年轻面孔,咧嘴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然后用生硬的通用语说:“崽子们,下来。”
石野差点就要跳下去。
“我来。”
说话的是个瘦高个。
从寨墙阴影里走出来,脚步轻得像猫。这人叫林猿,二十五六岁,是部落里除张昊外猴形练得最好的人。
迁徙路上有一次被狼追,他蹿上树,在枝杈间荡了半里地,狼在下面干瞪眼。
林猿走到张翎身边,低声道:“毕摩,我能行。”
张翎看了他一眼。
林猿精瘦,胳膊腿细长,但筋肉绷得像钢丝。
眼睛特别活,看人时眼珠转动快,带着股猴性的机灵。
“不准伤人。”张翎只说四个字。
林猿点头,脱了上衣,露出精赤的上身。
跟巴图一比,他瘦得像根竹竿。
巴图看见对手,愣了下,随即大笑。
他握了握拳头,骨节噼啪作响:“小子,现在认输,免得等会儿哭爹喊娘。”
林猿没说话,只是摆开架势,不是熊形的沉稳,也不是鹰形的锐利,是猴形的“松”。
双膝微屈,脊背弓起,双臂自然垂在身前,十指虚勾。
整个人像根被风吹动的藤,随时能往任何方向弹出去。
空地清出来,围成个十丈见方的圈。
流沙部五人站在西边,彝族人在东边。
岩叔和张翎并肩站在最前,身后是四十多个族人,没人说话,但眼神都盯着场中。
巴图率先发动。
他低吼一声,像头蛮牛直冲过来。
脚步沉重,踏得地面尘土飞扬,两只蒲扇大的手掌张开,想抓住林猿直接撂倒。
林猿没动。
直到巴图冲到面前三尺,手掌几乎碰到他衣襟时,林猿腰身一拧,侧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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