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连下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清晨,张昊推开寨门时,积雪已经没过膝盖。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出去,鹿皮靴发出沉闷的咯吱声,雪从靴筒边缘灌进去,很快化成冰水,刺得脚踝发麻。
巡逻路线缩短到寨墙周边五十丈。
即使这样,走完一圈也得半个时辰。
雪太深,每一步都要把腿从雪窝里拔出来,再踏进新的雪窝。
呼吸喷出的白气在眉毛上结了一层霜,眨眼时睫毛黏在一起。
路过湖边时,张昊停下脚步。
湖面变了。
三天前还能看见波浪的地方,现在覆上了一层灰白色的冰壳。
冰不厚,能隐约看见底下深色的湖水,但边缘已经冻实了。
靠近岸边的浅水区,冰层厚些,踩上去应该能承住人。
风吹过湖面,冰层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伸展、开裂。
寒气从湖面升腾起来,比别处更冷,像无形的刀子刮过脸颊。
张昊打了个寒颤,加快脚步。
回到寨子时,张翎已经站在演武场上。
雪被扫出一片空地,露出底下冻硬的沙土。
张翎只穿了件单薄的麻布练功服,没披皮袄。
他摆开三体式站在那儿,呼吸平稳悠长,每次呼气,白气从口鼻喷出,拉得老长。
“毕摩,您不冷?”张昊忍不住问。
“冷。”张翎眼睛没睁,“所以才要练。”
他保持桩功,一炷香时间。
张昊在旁边看着,发现毕摩的呼吸节奏和平时不一样——更慢,更深,每次吸气时胸膛几乎不见起伏,呼气时白气却格外浓重绵长。
一炷香燃尽,张翎收势。
他走到场边,拿起皮袄披上,手指已经冻得发青。
“去湖边看看。”他说。
两人踏着深雪走到湖边。
晨光初现,冰面泛着灰白的光。
靠近岸边的冰层更厚了,张昊试着踩上去,“咔嚓”轻响,冰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纹,但没破。
“冻实了。”张昊说。
张翎没应声。
他蹲下身,手掌按在冰面上。
冰寒透过皮肤直钻骨头,但他没缩手。
暗劲从掌心缓缓渗出,透过冰层,向下延伸。
冰层厚约三寸,底下是流动的冷水。
暗劲在冰水交界处“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滞涩——冰在生长,水在凝结,两者交界处不是清晰的分界线,是片模糊的、缓慢凝固的过渡带。
那种凝固感,带着冬天最本质的寒意。
张翎收回手,站起身。
掌心已经冻得麻木,但他心里却亮了一下。
形意拳的炮拳讲究爆裂如火,可如果在这爆裂里掺进一丝冰的凝滞呢?拳劲出去,先凝后炸,会不会更难以抵挡?
他没说话,转身往回走。
回到演武场,张翎脱掉皮袄,重新摆开架势。
这次不是站桩,是练炮拳。
右脚蹬地,拧腰送肩,右拳螺旋打出。
拳风呼啸,在寒冷的空气里拖出一道白痕。
但张翎自己知道,这一拳不对。
太燥,太急,冬天不是这样的。
冬天的冷是缓慢渗透的,是无声无息把万物凝固的。
他停下,调整呼吸。
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刚才冰湖的感觉。
寒气从水面升起,冰晶在水面凝结,一层层加厚,直到把整个湖面锁住。
过程缓慢,却无可阻挡。
再出拳。
这次慢了许多。
拳从腰间起,不是直冲,是带着某种旋转的滞涩感向前递。
暗劲在拳锋凝聚,不是要炸开,是要先“凝”住。
拳到尽头,劲力释放。
“噗”一声闷响,比平时轻,但空气里炸开的白雾更浓。
那不是热气,是拳劲带起的冰寒水汽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
张翎收拳,看着拳面。
皮肤下暗劲流转,带起一股奇异的寒意——不是外来的冷,是从体内生出的、带着凝滞感的冷。
成了,一丝。
但也只是一丝。
想要真正把“寒”的意境融入炮拳,还差得远。
上午的训练照旧。
少年队在演武场上练基本功。
天太冷,手脚僵硬,平时能做标准的动作现在变了形。
劈拳劈出去,手臂直哆嗦;站桩站不到半柱香,腿就抖成筛子。
岩叔在场边看着,独臂抱在胸前,脸色铁青。
“软!”他吼,“冬天就怕了?等真打起来,敌人会因为你冷就手下留情?”
石峰咬牙坚持,但手指冻得握不紧拳。
阿木更糟,鼻涕流出来,结成了冰溜子挂在嘴唇上,一喘气就晃荡。
张昊带着他们加练。
他自己也不好受,暗劲能让身体暖和些,但抵御不了刺骨的寒气。
每次呼吸,冷空气灌进肺里像吞了把冰碴。
练到中午,太阳出来了。
阳光照在雪地上,白得刺眼。
但气温没升,反而因为化雪更冷了。
演武场边缘扫开的雪堆开始融化,雪水渗进沙地,很快又冻成冰壳,滑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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