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张翎独自来到湖边。
冰层又厚了些。
他找了块平整的冰面,盘膝坐下。
皮袄垫在身下,隔开寒气。
眼睛看着冰面下流动的暗影,耳朵听着冰层细微的裂响,呼吸调整到最慢。
脑海里传承影缓缓流转。
关于“寒”的碎片浮现出来:远古先民在冰河上狩猎,脚步轻缓如冰面开裂;
雪山中的隐修者吐纳寒气锤炼脏腑;还有更玄奥的,关于“寒劲”、“冰魄”、“凝滞之意”的只言片语。
这些碎片不成体系,但指向同一个方向——寒,不止是冷,是一种“态”。
水遇寒成冰,流动变为凝固,柔化为刚。
拳劲亦如是。
张翎伸手,指尖轻触冰面。
暗劲从指尖渗出,不是要震碎冰,是要“感知”冰的凝结过程。
劲力像无形的触须,在冰层里缓慢延伸,捕捉每一丝温度变化,每一粒冰晶生长的轨迹。
冰层在“呼吸”。
白天吸热,边缘微微融化;夜晚放热,重新冻结。
每一次冻融,冰层就致密一分。
那种缓慢而坚定的致密化,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张翎收回手,站起身。
回到演武场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没急着练拳,先绕着场子慢走。
脚步很轻,落地几乎无声,像踩在薄冰上。
呼吸调整到与脚步同步,一吸三步,一呼三步。
走了十圈,身体热了,但那股从冰湖带回来的寒意还在胸腔里盘旋。
他摆开炮拳起式。
这一次,拳出得很慢。
从蹬地到送肩到出拳,用了足足三息时间。
暗劲在体内流转,不是奔涌,是缓慢地、带着凝滞感地推进。
像冰层在水面生长,一寸一寸,无声无息。
拳到尽头,劲力释放的瞬间,他刻意压了一下。
不是全放,是放七留三。
那留下的三成劲力在拳锋处“凝”住,形成一层极薄的、带着寒意的力场。
“嗤——”
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很轻,但拳风过处,飘落的雪花忽然改变了轨迹——不是被吹散,是像被无形的手“定”了一下,然后才缓缓飘落。
张翎收拳,呼出一口白气。
这次白气不是散的,是凝成一股,笔直射出三尺远,才慢慢散开。
有进步,但还不够。
真正的“寒劲”应该不止改变雪花轨迹,应该能让对手气血凝滞,动作迟缓。
那需要更深的领悟,更精细的控制。
晚上,干栏二层。
油灯下,张翎在木片上刻字。
不是记录拳法,是记录今天对“寒”的感悟:
“冰湖初凝,观其生长。寒非止冷,乃凝滞之态。
拳劲如水,遇寒则刚。
炮拳炽烈,若掺寒意,当可先凝后炸,破防更深。”
刻完,他放下石针。
手指冻得发僵,握针处留下深深的凹痕。
但掌心深处,那股新生的、带着寒意的暗劲在缓缓流转,像冰层下的暗流。
窗外又下雪了。
雪花在夜色里无声飘落,落在屋顶,落在寨墙,落在已经结冰的湖面上。
天地一片寂静,只有寒风掠过竹梢的呜呜声。
张翎吹熄油灯,躺下。
被窝里铺了厚厚的干草,上面是熊皮褥子,暖和。
但他没立刻睡,而是调整呼吸,让那股寒意随气血在体内循环。
暗劲所过之处,经脉微微发凉,但不是难受的冷,是清醒的、凝练的凉。
像冬夜深吸一口冷空气,从喉咙凉到丹田,整个人都精神了。
他忽然明白,寒劲练到深处,不止能伤敌,也能炼己。
用寒意锤炼气血,让气血更凝练,更纯粹。
夜渐深。
寨子里最后一点灯火也熄了。
只有寨墙上的火把还在风雪中摇晃,映着值夜人裹得严实的身影。
湖面上,冰层在黑夜中继续生长。
裂缝被新冰填补,薄弱处被加固,整个湖面正在慢慢变成一块完整的、坚硬的冰盖。
冰层之下,湖水还在流动,但越来越慢。
鱼群缩在深水区,几乎不动,靠体内储存的能量熬过冬天。
冰层之上,风雪肆虐。
但冰层本身,在生长,在变厚,在无声地积蓄力量。
等到来年开春,这看似死寂的冰层下,会涌出融化的雪水,滋养整片土地。
张翎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他好像摸到了一点门道。
寒劲的真意,或许不是单纯的冷,是“蓄”。
像冰蓄冷,像冬蓄力。
把力量凝住,蓄起来,等到需要时再释放。
那时的爆发,会比单纯的炽烈更可怕。
他重新闭上眼睛。
这次,呼吸更慢,更深。
每一次吸气,都想象把天地间的寒气吸入丹田;每一次呼气,都想象把体内的杂质随着白气排出。
暗劲在体内循环,带着新生的寒意,缓慢而坚定地锤炼着每一寸经脉,每一块骨骼。
夜还长,冬天刚开头。
但有些东西,已经开始在冰雪中生根,在寒冷中孕育。
就像湖面上的冰,一层层加厚,一层层变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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