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是在后半夜停的。
清晨张昊推开寨门时,天地一片白。
积雪没过小腿肚,踩下去能陷到膝盖。
远处东山变成连绵的白色山脊,近处湖面完全看不见水,只有一整块灰白色的冰盖。
寨墙的木桩挂满冰棱,茅草屋顶覆着厚厚的雪被,边缘结着透明的冰溜子。
他深吸口气。
冷空气灌进肺里,像吞了把细碎的冰针,但精神却为之一振。
身后,石峰和阿木也跟出来,三人开始例行巡逻。
雪太深,走不快。
每一步都要把腿从雪窝里拔出来,靴子里已经灌进雪,化成冰水,脚趾冻得发麻。
但没人抱怨——比起迁徙路上那个缺衣少食、冻死人的冬天,现在至少靴子是厚的,皮袄是暖的,肚子里有食。
路过仓库时,岩叔正在门口扫雪。
老猎人独臂握着竹扫帚,一下一下把门口的积雪推开,露出底下冻硬的泥地。
看见护卫队过来,他停下动作,朝仓库里努努嘴:“进去看看。”
张昊推开门。
仓库里光线昏暗,但能看清里面的景象——东侧,柴垛堆到屋顶,整整齐齐码了七十多垛。
西侧,熏制的肉干挂满木架,鹿肉、野猪肉、鱼肉,深褐色的一片,空气里弥漫着烟熏和盐渍的味道。
中间地上,麻袋摞成小山,是收上来的黍米和存下的荞麦。
墙角,十几个陶缸静静立着,缸口用泥封着,里面是酿好的荞麦酒。
更小的陶罐里装着盐、干菜、晒干的野果。
“够吃到开春了。”岩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柴够烧三个月,肉够吃三个月,粮够吃四个月。
酒……省着点喝,能撑到明年新粮下来。”
张昊没说话,只是看着。
这些实实在在的物资,是寨子能挺过冬天的底气。
离开仓库,巡逻队继续往西走。
路过药圃时,蒲伯已经在那儿了。
老人裹着厚厚的熊皮袄,像个移动的毛球,正拄着杖查看草棚里的清心草。
草棚顶上的雪被扫掉了,棚下几丛绿色在枯黄中格外显眼。
“还活着?”张昊问。
“活着。”蒲伯蹲不下,就弯腰凑近看,“根扎得深,冻不死。
等开春雪化了,就该发新叶了。”
老人直起身,望向药圃其他区域。
那些枯萎的茎叶埋在雪下,看似死寂,但底下根须还在。
“种草药这事,急不得。
今年试八种,能活五种就是大成功。
明年再试八种,后年再八种……十年下来,咱们就有自己的药园子了。”
这话说得平常,但张昊听出了里面的分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是十年、二十年、代代相传的事。
巡逻到湖边时,冰面已经完全封冻。
张昊试着踩上去,冰层厚实,能承住人。
他走出一丈远,脚下传来细微的“咔咔”声,那是冰层在承重下的自然声响。
远处冰面上,有几个黑点在移动——是寨子里的孩子,在冰上嬉闹。
大的带小的,你追我赶,摔倒了也不哭,爬起来继续跑。
笑声在冰冷的空气里传得很远,脆生生的。
石峰看着,嘴角扬了扬:“去年这时候,他们还在窝棚里缩着,怕冻死。”
“现在不怕了。”阿木说。
“不是不怕冷,”张昊纠正,“是有底气了。知道冷了有暖屋回,饿了有热饭吃,冻不着饿不死。”
回到寨子,演武场上已经有人。
是少年队的几个小子,正在扫雪。
雪太厚,扫帚扫不动,就用木板推。
推出一片空地,露出底下冻硬的沙地。
然后摆开架势,开始站桩。
天冷,站桩格外难熬。
寒气从脚底往上钻,腿很快就僵了。
但没人退缩——岩叔说过,冬天是练武的好时候。
身体越冷,气血运行越要用力,练出来才扎实。
张昊没打扰他们,绕过去,登上东山哨塔。
哨塔顶上的视野开阔。
往东看,是连绵的白色山峦;往西看,是冰封的泸沽湖;往南看,是他们来的方向。
那片曾经挣扎求生的迁徙路,现在隐在雪幕后面,看不真切了;往北看,是更深的荒野,不知道还有什么。
塔上值哨的是木昆。
这个脸上带疤的汉子裹着厚厚的皮袄,手里握着硬木矛,眼睛扫视着四周。
看见张昊上来,点了点头,没说话。
张昊也没说话,就站在那儿看。
寨子在他脚下铺开——半地穴的屋顶冒着炊烟,干栏的窗户透出暖黄的光。
农耕队的人正在清理道路上的积雪,狩猎队——现在是巡山队——刚出发,一行七人深一脚浅一脚往东山去。
建筑队的人挨家挨户检查屋顶,看积雪有没有压塌茅草的风险。
制器队的工棚里传来叮当声,阿禾她们在赶制第二批皮袄。
一切都井然有序。
不像大半年前,他们刚到这里时那样慌乱——砍树建墙手忙脚乱,挖坑造屋屡屡失败,打猎常常空手而归,夜里睡觉都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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