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皮老者的警告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张翎心中漾开几圈涟漪,旋即沉入那片丹劲修为带来的深邃平静中。
他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回头确认老者所指的“毒牙”究竟是哪伙人,只是维持着那副迟缓的老态,继续向着墟市深处、那些皮帐篷的方向挪动。
岩鹰和阿叶的脊背却肉眼可见地绷紧了些,两人靠得更近,目光如猎鹰般扫视着周围阴影晃动的角落。墟市里确实有几伙人看着不善——三五成群,眼神游移,腰间鼓囊,多半藏着短刃或飞索。但他们暂时也只是观望,并未有所动作。
张翎的注意力却更多放在前方。越靠近那些皮帐篷,摊位越稀少,地面也越干净。空气中那股甜腻腐朽的香气似乎浓了些,源头就在帐篷区域深处。几个佩戴铜刀、神色冷硬的苗人守卫站在帐篷外围,目光淡漠地审视着过往者,对偶尔投向帐篷的好奇目光回以警告的瞪视。
看来,那里不是随便能靠近的。
张翎在距离帐篷区约十丈外的一个空处停下,这里靠近岩壁,有块凸出的岩石可以倚靠。他示意岩鹰和阿叶将马匹拴好,自己则慢吞吞地坐到石边,从怀里掏出块硬饼,小口小口地啃着,浑浊的眼睛半开半阖,仿佛只是走累了歇歇脚。
但丹劲带来的敏锐感知,却如无形的触须,悄然延伸向帐篷区域。他能“听”到最中央那座最大帐篷里,隐约传来的、与苗语迥异的低沉交谈声,语调傲慢,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能“嗅”到那里散发出的、混合了某种昂贵香料、陈旧皮草、以及一丝极淡血腥味的复杂气息。守卫的呼吸绵长平稳,至少是暗劲好手,站位隐隐契合某种简单的合击阵型。
就在他默默观察时,通往涧底的那条险峻石阶方向,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不是有人争斗的喧哗,而是一种压抑的、带着惶恐的避让声。原本聚集在石阶出口附近交易、交谈的人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不约而同地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连那些苗人守卫,也纷纷站直身体,脸上露出混杂着戒备与忌惮的神情。
张翎眯起眼,顺着众人避让的方向望去。
石阶出口处,先下来的是四个黑衣劲装的汉子。他们身材不高,但极其精悍,动作整齐划一,落地无声。四人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慑人,目光扫过之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他们腰间挂的不是苗人常用的铜刀,而是一种略带弧度的短刃,刃身漆黑,只有刃口一线雪亮。四人迅速分开,占据通道两侧要害位置,手按刀柄,沉默而立。
紧接着,一个更加高大的身影缓步走下石阶。
这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身量比寻常苗人高出近一头,肩宽背厚,穿着一身罕见的墨绿色锦缎劲装,外罩一件不知名黑色兽皮缝制的半身披风。披风边缘以金线绣着繁复的、张牙舞爪的怪异图案,似蛇非蛇,似虫非虫。他肤色是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面容算得上英俊,但眉眼间那股毫不掩饰的骄横之气,硬生生破坏了这份皮相。高鼻薄唇,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看人时下颌微抬,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仿佛眼前这些聚集的各族商客、摊主,都不过是地上的蝼蚁虫豸。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裸露的左手小臂上,缠绕着一条暗金色的金属臂环,环身雕刻着与披风边缘相似的狰狞纹路,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臂环并非装饰,随着他手腕轻动,环身缝隙间隐隐有极淡的黑色雾气渗出,缭绕在指尖,又被他随意挥散。
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个枯瘦如竹竿的老者。老者穿着宽大的灰褐色麻袍,兜帽深深罩住头脸,只露出下半张布满深深皱纹的脸和一部花白稀疏的山羊胡。他身形佝偻,脚步看似虚浮,但行走间袍角不起半点波澜,仿佛脚不沾地。最让人心悸的是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气息——阴冷、晦涩,像是从墓穴最深处吹出的风,与墟市里其他武者或巫祭那种或炽烈、或诡异的气息截然不同。他所过之处,离得稍近些的人都不自觉地打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
这主仆二人一出现,整个墟市的嗡嗡声瞬间降至冰点。无数道目光聚焦过去,敬畏、恐惧、好奇、厌恶……种种情绪在沉默中涌动。
那几个原本守在帐篷外的苗人守卫,互相对视一眼,其中领头的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微微躬身,用苗语说了句什么,语气带着明显的恭敬。
墨绿锦袍的年轻男子——蚩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从守卫身边走过,仿佛对方不存在。他身后的灰袍老者则微微侧首,兜帽阴影下的嘴唇似乎动了动,那苗人守卫脸色一白,立刻躬身退到一旁,不敢再言。
蚩戾步入墟市主道,脚步不疾不徐,目光随意扫过两侧摊位。被他目光扫到的摊主,无不低头垂目,不敢与他对视,连呼吸都放轻了。那些奇珍异宝,此刻在主人眼中仿佛成了可能招祸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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