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我们还能把网收得更紧些!”
费书瑜猛地拍案起身,从行囊里扯出幅卷得紧实的地图,“哗啦”一声抖开。
羊皮纸边缘的毛边在牛油灯的光晕里簌簌颤动。
灯盏被他缓缓地凑近了半尺,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那幅陈旧的地图。
地图上,用朱砂勾勒出的河道宛如一道凝固的血痕,蜿蜒曲折地爬过泛黄的纸面,仿佛诉说着曾经的沧桑与残酷。
河道两旁,几个墨点标注着的绿洲,恰似散落在荒漠里的碎玉,显得那么渺小而珍贵。
“你们瞧,陈把总他们头回发现吉能部贵人的踪迹,就在这处沙窝子。”
他指尖重重戳在地图左上角,随即一路向南划下道清晰的印痕。
“这是他们交手的地方——怯薛卫的马蹄印子深三寸,射雕手的箭矢穿透了咱们兄弟的铁甲,塘报里写得明明白白。”
帐内炭火噼啪作响,映得他眼中精光闪烁:“带着这般精锐护卫,偏往这鸟不拉屎的戈壁钻,绝不可能是闲逛。
沙计、猛可什力两部套虏在等他,那必然选了个抬脚就能碰面的地方。”
费书瑜抓起案头的狼毫,蘸着残茶在纸上重重圈了个三角。
茶水晕开的痕迹里,三个地名赫然在目:“河套以东是延绥镇的马哨地界,宁夏北卫以北归宁夏镇管,花马池以西是两不管的真空地带——这里就是楔在两镇牙缝里的口子!”
他手腕猛地一顿,狼毫在纸上戳出个小坑,“沙计、猛可什力的老营,定然藏在这三角窝里!”
这话掷地有声,帐内另外两人都觉心头一震。
费书瑜敢在大营立军令状自然也不全是脑袋发热——当初看塘报时,他就翻来覆去琢磨。
能让怯薛卫和射雕者都舍命相护的贵人,就算不是旗牌大台吉本人也至少是吉能部某个非常重要小台吉。
这般人物冒着鹅毛大雪闯戈壁,难不成是来赏雪景?
必是来同沙计他们勾连的。
从发现地到交战点,脚印一路向南没拐过半次弯,答案早已写在雪地里。
“道庆觉得,我这盘算可有疏漏?”费书瑜的声音里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是他这辈子头回独立解这种刀光剑影的难题,一人计短,虽有八成把握,终究怕遗漏了什么。
帐外风雪拍打着毡帘,倒像是在催促着回应。
就在,他们三人仔细分析当前的局势,苦苦猜测着沙计、猛可什力两部套虏老营可能的藏身之处时!
两百里之外的沙洲上,一座庞大的毡帐正被牛油烛照得如同白昼。
兽皮帐壁上悬挂的狼牙串随着穿堂风轻晃,穗子扫过帐布的声响,混着帐内的猜拳声格外刺耳。
沙计斜倚在铺着整张虎皮的坐榻上,指节敲着青铜酒樽,琥珀色的烈酒在樽里晃出细碎的涟漪。
他抬手时,腕间银狼头镯子撞上樽沿,叮的一声脆响惊飞了帐角栖息的夜枭。
左首矮榻上的贵客正撕扯着烤羊肋排,焦脆的外皮被牙齿咬开时,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木案的铜盘里溅起星星点点的油花。
若是陈把总在此,定会一眼认出——这张被炭火熏得发红的脸,正是让他损了半队兄弟的吉能部贵人!
几个披着狼皮的侍从扛着酒囊穿梭,皮囊口的酒液泼洒在羊毛地毯上,混着烤肉的焦香漫成一片浓烈的腥甜。
帐中央的火塘里,松木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偶尔溅到毡地上,立刻被侍女光着的脚底板碾灭,留下个焦黑的印记。
“来,尝尝我们这戈壁滩上的羊羔子!”
沙计忽然拍了拍手,两个袒着臂膀的武士扛着马头琴走进来,琴弦一挑,苍凉的调子便裹着酒气漫了满帐。
“今早刚从羊群里拽出来的,血还热乎着呢!”
贵客抓起块羊肉塞进嘴里,含糊着喝彩:“好肉!比咱们套里的肥嫩!”
他将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往案上一扔,骨头上还沾着几缕肉丝。
右首矮榻上的汉子突然将酒碗重重墩在案上,酒液溅了满脸也不在意。
这身材魁梧的大汉瓮声瓮气地开口,胡须上还挂着酒珠:“拔若能,旗牌那老东西派你来,总不是光来吃羊肉的吧?
要我说,趁现在延绥总兵还在定边城里窝着,你们吉能部同咱们联手。
连夜出兵翻过边墙将他擒杀,到时整个陕北都是我们的草场!”
被唤作拔若能的贵客——正是吉能部的那位贵人——闻言却摇了摇头。
用佩刀割下块羊腰子塞进嘴里:“猛可什力叔叔,我阿爸说了,现在动不得。
宁夏、延绥的边兵跟饿狼似的盯着,而我们吉能部那三千新练的勇士,到现在盔甲都还没配齐呢。”
“怕什么!”沙计嗤笑一声,弯刀出鞘时寒光一闪,精准地挑开烤羊的肋条。
“不过是几个边军游骑在附近瞎转悠,他们能找到这处沙洲?”
拔若能的脸色沉了沉,从怀里掏出个染血的皮囊,倒出五枚玄铁腰牌。
腰牌上的狼头印记已被血渍糊住:“游骑?我带来的怯薛卫死了五个,连秃连都被一箭射穿了肩胛骨——那可是能射落天上雕的主儿!”
他忽然将几块铜制腰牌拍在案上,正面阴刻的“夜行无忌”四个字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从他们尸体上搜的,延绥镇的标营精锐夜不收!”
沙计捏着腰牌的手指猛地收紧,青铜酒樽在掌心转得飞快。
听到拔若能的护卫中不但有五名怯薛卫战死,连秃连这个射雕者都身负重伤,脸色也不由微微变色。
心里不禁有些担忧,毕竟他们的藏身之地是万不能有丝毫闪失的。
帐外的风突然凄厉起来,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帐外哭嚎,将马头琴的调子搅得支离破碎。
猛可什力的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你的意思是……”
“退回套里!”拔若能斩钉截铁,“等明年秋天,马肥箭足了再来。现在不走,怕是要被边军包饺子!”
毡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只有火塘里的火星还在倔强地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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