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转眼到了六月底。
费书瑾过三十五岁生辰那天,费书瑜和一伙家丁出身的亲信,凑了些银子,买了只肥羊,提了两坛好酒,往将爷府里去贺寿。
府里没摆大场面,就他们几个老弟兄围坐一桌,菜是家常菜,酒是榆林城酿的烧刀子。
酒后将爷回房休息,他们几人闲聊,罗汝才借着酒劲,才把谜底捅了出来。
罗汝才是费书瑜离开后,将爷身边唯一的亲随家丁什长,消息自然最灵通。
他被众人缠着追问,终于压低声音道:你们知道不?上个月初六,京城炸了!
炸了?费书瑜吃了一惊,手里的酒杯晃了晃,什么炸了?
王恭厂!罗汝才把酒杯往桌上一墩,酒洒了满桌。
听说一声巨响,天昏地暗,好几里地的房子都塌了,死了两万多人!
众人都愣住了。
王恭厂他们知道,那是朝廷最大的军器作坊,专门造兵器、盔甲以及火炮、火药的,怎么会突然炸了?
罗汝才见众人都盯着他,越发来了兴致。
唾沫横飞地讲起来:听说那场面邪乎着呢!东到顺城门,北到刑部街,一条街的人都成了碎末子。天上往下掉人头、胳膊腿,还有些衣服,好端端地就被刮到西山上去了,树上挂的全是,跟晒衣裳似的......
他说得活灵活现,旁边一个老家丁忍不住插嘴:真有这么邪乎?莫不是......天谴?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静了。
这会儿的人都信这个,大灾大难往往被当成老天爷示警,是朝政出了问题的兆头。
罗汝才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京城里的官儿们都炸了锅。
东林那帮人将这归为,以天人感应为由指责是魏公公的阉党乱政招来的,天天逼着皇上认错。
魏公公也不含糊,借着这由头,把好些东林党人赶出了京城......
费书瑜他们还是想不明白,延绥的官场变动,跟京城这场爆炸,怎么就连着了?
又催着罗汝才往下说。
罗汝才喝了茶,润了润嗓子:咱们前任巡抚朱大人,你们还记得不?就是上个月调回京城的那位。他这次回京升了右都御史。
原来此番延绥西协的副总兵人选上报至朝廷,天启帝自然要咨询刚刚从延绥归京的边臣意见。
那朱右都御史在延绥期间,没少受榆林将门王家的暗中掣肘。
粮草被贪污,兵员被调走,好几次差点误了大事。
他自然不愿意让出身王家的王定掌权西协,便在天启帝面前陈述延绥将门之尾大不掉,建议从内地调善战之将前往边镇压制将门。
天启帝听了这话,便让兵部重新推举人选。
朱右都御史又想起去年自己受命前往济南、兖州二府坐守催征天启四、五年度所欠朝廷马价银时,与他配合默契的齐地名将登莱参将贺虎臣,便向朝廷推荐了他。
这才有了贺虎臣取代王定任延绥镇西协副总兵的任命。
这叫什么事啊......家丁管队李元庆叹气道,京城炸了,竟然把咱们将爷的官帽子炸没了!
费书瑜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是好茶,但喝到肚子里却是满嘴苦涩,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他忽然想起前世在书上看到过的一个词,蝴蝶效应。
说的是一只蝴蝶在亚马逊河扇扇翅膀,就能在美国得克萨斯州刮起一场龙卷风。
以前总觉得是戏言,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世间的事,真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天大伙留宿在将爷府上。
费书瑜扶着醉醺醺的罗汝才回他房间,夜风里带着黄土的腥气,刮得人脸上生疼。
罗汝才嘴里还在嘟囔:......听说皇上也吓着了,本来身子就不好,现在更差了......魏公公怕是也坐不稳了......
费书瑜没接话。
他望着天上的月亮,月亮被风沙遮得朦朦胧胧的,像块蒙了灰的铜镜。
远处的城墙在月光下显出模糊的轮廓,像一条沉睡的巨龙。
他忽然觉得,这天下,好像也跟这月亮一样,蒙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灰。
王恭厂大爆炸的余波,比想象中更长远。
七月初,费书瑜休沐,在榆林城内的一间酒楼里撞见几个穿着兵部差官服饰的人。
榆林军器作坊的提调官正陪着他们。
费书瑜上去打听一番,才知道兵部那几个人是武库司的,来榆林是来催缴军器的。
费书瑜心里一动。
王恭厂是朝廷最大的军器作坊和武库,那里炸了,没有一两年恢复不过来。
辽东又是对付后金的主战场,大明在辽东镇的主客兵有十几万,全靠京师供应军械。
现在军器断供,可不是小事,怕是连主动进攻的能力都要丧失了。
这么一来,后金岂不是又要做大了?
九月初,京城的消息又传了过来,说天启帝的病更重了,已经好些天不能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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