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肆虐,冰寒刺骨!
冻土被风啃得咯咯作响,芨芨草的枯茎在寒风里抖成一团乱麻。
费书瑜伏在冰封的土坎后,睫毛上结着细碎的冰碴,每眨一下眼都像有细针在刺。
他哈出的白气刚腾起半尺,就被斜刺里灌来的狂风撕得粉碎。
连带着喉间的暖意也被卷走,只余下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涩。
身上的布面甲,边角已经磨得发亮,甲片间的麻绳被冻得发硬,硌得肩骨生疼。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甲绦,指尖触到甲面的冰,猛地缩回手——那冰像附骨的寒毒,沾着就往骨头缝里钻。
“把总,看那烟尘,至少五十骑。”
杨道庆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冰碴子碎裂的脆响。
费书瑜侧头,看见副管队正往冻得硬邦邦的弓弦上抹羊油,那点油脂刚涂上就凝了层白霜。
这群狗套虏是越来越放肆了。
费书瑜没作声,只是将手中的千里镜又往前推了推。
黄铜镜筒被冻得像块冰,贴着颧骨时,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镜片里,套虏游骑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这些游骑个个腰杆挺直,目光如炬,一眼就知道
他们身着羊皮袄外罩皮甲,头戴狐皮帽;
腰间束革带悬挂箭囊与马刀,箭囊随着马匹起伏轻晃,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每人都携带两至三匹轮换,行军时马群伴随左右,鬃毛间系着用于通讯的彩色鬃旗。
蹄子踏过薄冰时,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顺着风飘过来,像有人在耳边掰着冻脆的骨头。
半个月前宁夏镇的塘报传到榆林时,谁都当是寻常边警。
吉能部五万骑踏破边墙?
往年也有,不过是抢些粮草就退回套内。
可这次不一样,他们竟一路打到了兰州。
如今又裹着数万陕甘流民,聚十万之众,绕开固原镇的重兵,直扑庆阳府。
庆阳府……
费书瑜的目光越过荒原,望向东南方。
那里,庆阳府的城楼应该已经升起了烽火。
他们这支夜不收是五天前和标营一起到的庆阳。
原本杨镇台是奉三边总督李起元李大人之令,要带标营和贺虎臣的奇兵营去增援固原。
到了庆阳后收到塘报:旗牌台吉攻兰州不下,主力正往东挪。
杨镇台立马警觉——旗牌台吉要的不是固原,而是庆阳。
固原城坚,有总督标营精锐驻守。
旗牌台吉其兵虽众,但多为套中牧骑和陕甘流民,并不善于攻城。
顿兵城下只会被延绥、甘肃、宁夏三镇合围,局时其恐将匹马不得归套中。
可庆阳不同,它雄踞要津,北控宁蒙,南屏关陕。
旗牌台吉一旦拿下这里,就等于撬开了关中的大门,兵锋可以直指西安。
于是,在同李总督一番勾兑后。
标营和奇兵营留驻庆阳。
而费书瑜的夜不收队会同镇台衙署的哨骑、奇兵营的夜不收一起,成了庆阳城最靠前的耳目。
头两天还好,都是套虏的一些部落游骑,他们可以轻松屏蔽战场。
但随着旗牌台吉大军压境,套虏游骑越来越精锐了。
前天更是出现了射雕手参与绞杀他们。
若不是他见势不对,跑的快。
就会像哨骑和奇兵营的夜不收一样被他们围杀,成了荒原上的冻尸。
“王大贵。”费书瑜回头,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被风声吞掉。
掌旗官王大贵从土坎后探出头,黝黑的脸上冻出了连片的冻疮,红肿得像发面馒头。
他腰间的令旗被风吹得哗啦响,旗面的边角已经磨破,露出里面的麻线。
“管队。”
“让弟兄们都藏好了。”
费书瑜指了指身后。
“弓上弦,箭备足,十支箭都插在脚边。记住,没我命令不许动。一旦动手,二十息内,把箭全射出去。”
王大贵用力点头,转身时,腰间的令旗带起一阵风,吹得费书瑜脸颊生疼。
三十几个夜不收像地鼠似的在沟壑间挪动,玄色号衣沾了冻土和枯草,远远望去,几乎和荒原融成一体。
只有偶尔闪过的箭矢寒光,像毒蛇吐信,暴露着他们的存在。
费书瑜将十支羽箭插进脚边的冻土,箭杆上的尾羽被风吹得簌簌抖。
他摸了摸腰间的腰刀,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被手汗浸得发黑,此刻也冻得硬邦邦的。
烟尘越来越近,套虏的呼喝声隐约可闻。
那声音混杂着蒙古语和陕西话,粗野而狂热,像一群饿疯了的野狗,在叫嚣着即将到口的肉。
“看那几个戴蒙古钵胄的。”
费书瑜按住杨道庆的肩。
镜片里,三个穿冷锻铁扎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他们的坐骑比其他马匹神骏得多,四蹄踏在冻土上,发出的声音竟像鼓点般整齐。
“怕是那三个射雕手,就在这里头。”
杨道庆眯起眼,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唾沫落地就冻成了冰渣。
“狗娘养的!总算等到了!前儿个杀了咱们三个弟兄的,准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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