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满脸怒容的费书谨,马世龙心中也满是无奈。
他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近日随着孙承宗在抚宁、昌黎、乐亭、建昌四战四捷,他的压力骤增。
他收到朝中消息,说前几天给事中张第元已上书崇祯帝,想换掉他。
奏书上写着:“马世龙在山海关干了几年,未闻立何功勋,非卫青、霍去病之流,功名足以服人。
各镇勤王军将领多为老将,非其偏裨小校,即便欲加调遣辖制,谁肯甘心?
今皆驻蓟门,观望不前,长此以往,兵力衰减,糜费钱财,日磨锐气,待至夏秋,后果不堪设想。”
崇祯帝考虑到他此刻正在蓟州前线同后金作战,才将张第元的奏书留中不发。
可他要是再拖延下去,没有捷报上传,这位新帝的耐心估计很快就会耗尽。
而最好的捷报,自然是收复遵化、立下大功。
可这功想立却难如登天,遵化是皇太极的后路,屯有后金重兵且防守严密。
结合自己与刘策、刘之纶前三次反攻遵化的失利,马世龙很清楚。
遵化一带的边关道路崎岖,补给困难。
若是出动数万大军围攻遵化城,必会主客倒转——明军劳饥,后金军逸饱。
若不能像鹰隼般快速破城,三天后围城明军就会耗尽补给,缺乏足够粮草供应。
届时皇太极援军一到,又得重蹈前三次的覆辙。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杨肇基的求援信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收复遵化的曙光。
马世龙断定,遵化城中的后金守将代善,绝不可能看着西军大摇大摆携带粮草辎重救援三屯营,必会出兵拦截。
西军是三边精锐,不比普通营兵,代善出兵少了,反而可能被他们吃掉;
可若是遵化城中八旗主力出动,就给了他围而歼之的机会。
只要遵化的主力被围歼,收复遵化便指日可待。
可这事有个前提:西军必须全力配合,死死拖住出来的八旗主力,为他创造围歼机会,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于是他找了监军御史吴阿衡商议,定下了以西军援兵为诱饵,再派蓟州各营骁将沿途设伏、围歼遵化八旗的计划。
今日总督府的设宴,与书房中同费书谨的谈话,皆是为此。
“马帅!”
费书谨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愤怒。
“此时蓟东数百里内,有后金十余万大军!我麾下能战之士不过三千,若是作为诱饵,稍有不慎被其围住,这数千三边儿男,就得全交代在蓟东!”
马世龙放下茶杯,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费参将,我知道此战凶险,可我也是没办法。”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遵化:“遵化乃是东虏入关的咽喉,一日不能收复,陛下一日不能安寝。”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
马世龙见费书谨迟迟不肯答应,便朝吴阿衡使了个眼色。
吴阿衡这时放下折扇,厉声道:“费参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西军是大明的精锐,此时正是为国效力之际。若因你畏虏如虎、贻误战机!军法无情,马帅的尚方剑,也未尝不利!”
费书谨的手指紧紧攥着腰间的雁翎刀。
他知道,今天马世龙和吴阿衡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是在给他下套。
心里清楚是清楚,可却没办法解套!
官场上有句话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更何况马世龙和吴阿衡,比他官大了远不止一级!
若是今天不答应,恐怕真会被安上“畏虏如虎”的罪名。
想清楚了这些,费书谨缓缓松开刀柄,沉声道:“马帅,吴御史!我有两个条件,若是两位答应 ,我西军将士可以去当这个诱饵。”
“费参将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
听到这话马世龙和吴阿衡不由松了口气!
如果费书谨真不肯答应,他们也有后手。
但如果逼的太紧,最后弄的这支西军精锐哗变他们也不好向朝廷交代。
现在费书谨肯答应去当这个诱饵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费书谨思考片刻才缓缓道:“马帅,吴御史!我西军将士善于与虏骑轻骑作战,此番要同后金重甲精骑交锋,营内重甲不足,希望马世龙能补充一批扎甲,装备麾下马兵。”
马世龙见是要补充扎甲,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这一个多月,他虽在军事上没什么进展,却以蓟州为基地,通过短途运输与就地征集,囤积了大量粮秣、军辎与火药。
甲胄库存尚足,当即应允调拨一千两百副扎甲补充西军。
费书谨见最重要的重甲得到补充也松了口气,接着道:“我西军麾下多是蒙古马,不如辽东大马矫健,希望能补充一批辽东大马,装备自己和麾下将领的家丁——这样一来,与后金精锐巴牙喇作战时,也能多几分胜算。
提到辽东战马,马世龙却面露难色。
辽东大马非寻常物资,只有辽镇各骑营才有,军中并无多余库存。
而各营战马皆是将士们赖以作战的根本,抽调起来阻力极大。
但想起此战之凶险,西军若是因战马不济,被后金八旗击溃,到时不但白白葬送数千精锐,他也会被朝臣抨击。
沉吟片刻,马世龙终是咬牙道:“战马之事,我会协调各营,先从我家丁营与斥候营中抽调三百匹健壮辽东马,明日便送至西军营中。”
费书谨见马世龙既然愿意从自己的家丁队抽调战马补充西军也有些感动。
忙抱拳行礼道:“马帅慷慨,此战西军必出死力!”
吴阿衡见双方谈妥,立刻收起了方才的冷硬,脸上堆起笑意。
起身道:“费参将果然深明大义!此番若能诱出遵化后金主力,你便是首功!待战事了结,我必亲自上书陛下,为你与麾下将士请赏!”
“如此多谢吴御史,卑职此番若侥幸建功,还需大人提携一二!”费书谨连忙拜谢!
随后三人一同走出书房,完全看不出刚才的面红耳赤。
夜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费书谨脸上,冰冷刺骨,却远不及他此刻心中的寒意。
他知道,所谓的“请赏”不过是官场上的虚言。
可他和麾下数千西军弟兄的性命,却真真切切要被投入遵化的战火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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