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转过脸来，赫然便是大公子。
外头渐次下起小雪，屋子里头却温暖如春。
一时春毕，梅春服侍大公子换了衣裳，又奉上一杯热茶：“殿下尝尝，这可是南边新出的茶砖。”
大公子早在宫中饮过此茶了，但还是就着梅春的手喝了一口，赞了一声好：“春娘越发会伺候人了。”
梅春一笑，眼中秋波能把人的魂儿给勾走。
大公子温和地笑笑：“我让你送的口信，你带到了吧？”
梅春伏在大公子的肩头，像是没生骨头：“姎办事，殿下就放心吧。那阮世子见天儿地在四春馆吃酒，姎朝他勾勾小手指，他就过来了，好说话得很呢。”
大公子乜斜她一眼：“你伺候过他了？”
他眼中的冰冷让梅春身子一僵：“当然没有！姎这辈子都是殿下的人！”
“瞧你吓得！”
大公子捏住了梅春的下巴，微凉的指腹在她的下巴处摩挲了半天，不仅没让梅春放下心，反而让梅春更害怕了。
这位可是大王的长子，又在王后膝下养了那么多年，将来八成就是大燕的国君了。
眼下，这位大公子即将与溧阳翁主有亲，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梅春可不愿意触大公子的霉头。
她身子一软，趴进了大公子的怀中，两只素手环住大公子的脖颈，娇笑道：“殿下就是姎的天与地，殿下眉头一皱，姎的天地都要变了。殿下，您说，姎能不害怕吗？”
大公子哈哈大笑起来，他伸手在梅春的臀上捏了一把，惹得梅春又是一声尖叫。
大公子笑得更开怀：“还不快去看看，那阮世子为何还不来见我？”
安国公世子阮天东正隔着一扇屏风，苦口婆心地劝着溧阳翁主。
“嘉怡，我可是你的亲叔父，我能害你吗？我要是害了你，我怎么去面对你阿翁阿母？你可是我长兄留下来的唯一骨血啊！”
阮世子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忆起与阮嘉怡阿翁的幼年时光以及兄弟情义，说到动情处，竟至捶胸嚎啕：“我那苦命的兄长！为何要如此狠心，离我而去！你可知，弟弟我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安国公府交到我手里，迟早要败落！若是换了你，安国公府定然不至于此！可是弟弟我愚笨啊！”
“阿兄，你可知阿翁日日夜夜思念你，每日里为嘉怡的婚事发愁，饭食用得一天比一天少。长此以往，弟弟怕阿翁的身子会被拖垮了！阿兄，你教教弟弟该怎么办！”
阮嘉怡双手捏住了椅子扶手，身子微微往前探，盯着屏风那面模糊不清的人影，急切地问道：“叔父，你才说祖父身子欠安，可曾请医工来看过？”
阮世子有些小得意，果然搬出阿翁来，这丫头就坐不住了。
“请了。可医工却说这是心疾，无药可医。除非能打开阿翁的心结。”
阮嘉怡抿抿唇。
她知道祖父的心结何在。去岁上元节，她当众拒绝了徐太后的指婚，祖父回府就大发雷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第二日还撵了几个下人。
可阮嘉怡一点都不后悔。
她襁褓之中失双亲，是祖父把她教养成人。
王太孙去的时候，她还小，根本就没意识到，这对于她来说会是怎样的麻烦。
但从那时起，祖父看她的眼神就越发怜爱。
对于祖父来说，能把她嫁出去，这辈子的心愿便了了。
但对于阮嘉怡来说，留在祖父身边，照顾陪伴祖父至终老，也是她最大的心愿。
她信不过叔父阮世子。叔父是庶出，祖父从来未曾将他放在眼里，幼时，祖父对他就疏于教养，等到阮嘉怡的阿翁去世，祖父没法子了，才为叔父请封了世子。
而叔父此时已经定性，娶的孟氏也是小门小户里头出来的，根本撑不起安国公府。
等祖父一退，这国公府就要衰落了。
这让阮嘉怡怎么忍心弃祖父而去！
阮世子不安地动了动，他一接到大公子的口信，就意识到，这是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
大公子是何人？那是大王的长子，是养在王后膝下十年的养子！除了没有记在王后名下，大公子几乎就是未来国君的不二人选。
阮嘉怡嫁过去，将来就是王后。
那他们阮家，还愁没有崛起的那一日吗？
先王都有将阮嘉怡指给先太孙的意思了，这王太孙死了，可先王还有别的孙子呀。这不，兜兜转转，阮嘉怡最终还是要嫁给先王的孙子。
这就是天意！
“嘉怡，并非是叔父逼迫你。只是你也明白咱们家中现在这种情况。你祖父越发老迈，不知还能在朝堂上撑几年。叔父我又是个不争气的，你下头的弟弟们还没有长成，如今也是文不成武不就。咱们阮家，眼看着是要衰败下去了。”
“嘉怡，你祖父那个人要强，好面子。定国公、英国公和祁公他们下了多少帖子了，你祖父从不肯去仙客来，为何？还不是因为咱们安国公府式微，在人家跟前抬不起头来！”
“嘉怡，你也老大不小了，该体谅体谅家里头的难处了。你嫁给大公子，以你的美貌聪慧，必定能笼络住大公子的心。以后让大公子多多关照，咱们国公府也不至于被人笑话……”
“嘉怡，别的不说，你就说说你和大公子孤男寡女在外头待了一晚上，外头传了多少难听的话！你若是不嫁给大公子，你又能嫁给谁，你祖父因为你这件事情，又得受多少人的嘲笑和讥讽！”
“嘉怡……”
……
阮嘉怡站在安国公的书房前，脑子里还在响着阮世子的一声声“嘉怡”。
她觉得自己是疯了，怎么会有胆子这么做。
祖父知道了，会不会被气坏了？
安国公一开书房的门，就见小孙女正站在门口踌躇，不由得就笑了：“嘉怡有何事？为何不进来？”
阮嘉怡望见祖父的满鬓白发，心下一酸，带着哭腔道：“祖父，嘉怡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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