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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苏安,洛瑟恩,金狮酒吧。
清晨,灰白的天光穿过低悬的厚云,如同冷漠神只垂下的目光,缓缓洒落在寂静的街道上,映出一片苍白的光晕。
加里安醒了。
或者说,他根本没怎么真正入睡。
他从床上翻身而起,动作利落如旧日军营中清晨哨响下的反应。哪怕脱离军旅多年,他的身体依旧保有那种近乎本能的规律性与紧绷感。他赤足踩在地板上,熟练地做着一连串动作:伸展、转体、顶功、俯卧撑……一整套流程无需大脑发令,肌肉与骨骼早已记得该如何行动。
他曾是海卫,洛瑟恩最骄傲的防线之一。
作为洛瑟恩公民的他渴望荣耀,渴望在战舰的甲板上挥剑,为凤凰王而战,然后,他就像洛瑟恩公民通常选择的那样,试图加入海卫。
他的申请没有被拒绝,凭借出色的体能与敏锐的直觉,他被选中,接受正规训练,随着船只去往世界各地。那段岁月燃烧着铁与火的味道,剑锋上刻满了海浪、血迹与烈焰的回忆。
后来他退役了,用服役期间积攒下的积蓄换来平静的余生,也就是开了一间酒吧。
如今,那平静正被一种无形的风撕裂,这也是他没怎么睡的原因,出于某种更深层的、不安的直觉,他能感觉到风暴即将到来。
活动完的他正保养着他的弓,这弓在他成为海卫后,一直跟着他走南闯北,见证了风浪与火焰、血战与死亡。可今天,当他准备取出保养油时,他的动作迟疑了——太安静了。
不是正常的清晨宁静,也不是港口尚未开启喧嚣时的平淡。而是一种——诡异的安静,就像世界被某只无形之手按下了静音键,连空气都凝固了几分,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他本能地皱起眉头,但他没有抬头看向窗外,因为他所在的房间没有窗户,只有墙壁斑驳,嵌着旧铁钩与退色的地图,一如他旧日生活的缩影。
洛瑟恩可谓是寸土寸金,『金狮』这个名字看似很响亮,其实也就那回事,更像是某种对自己小梦想的调侃。酒吧位于港口西侧和大码头之间的边缘地带,是船只卸货的必经通道,却也是人烟最少的角落。
虽然地段不好,但酒吧非常大,内部有一个巨大的天花板和许多可以俯瞰中央区域的平台。那些平台上仍然有装货舱门,那是货主把货物抬进仓库的地方。
是的,酒吧曾经是一个仓库,一块沉默的石骨,如今却成了他的避风港。
他立即放下手中的弓,动作迅速而熟练,如同曾在战时遭遇夜袭时的应急反应。他打开门,目光避开了自己的战利品,那是一个挂在天花板上的海兽骨架,这是他在服役时获得的战利品,他用鱼叉叉住了它,那一刻仍清晰如昨,那海兽最后的咆哮仍回荡在耳中。
他穿过空荡荡的酒吧大厅,走的时候,叹着气,既焦虑,又兴奋,这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成一张网,拉扯着每一根神经。
因为地段的原因,他的生意并不好,偌大的酒吧内,只有他一个人,连个侍者都没有,他雇佣不起,投入和收入不成正比,像他这样的退役军人,不是没有梦想,而是现实太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而他作为一名退役的海卫,随时有被再次征召的情况。他想让自己的生意好起来,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想回到军队中,但……
他又想到了他的战友们,想到了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些在甲板上与他肩并肩作战的人,那些夜里围着篝火大声谈笑的人,那些在海风与血雾中并肩冲锋的人。
如果没错的话,他的战友们魂归玛瑟兰的怀抱,战死在了阿纳海姆,那场战斗太惨烈,太沉重,以至于全军覆灭——无人生还,整支庞大的舰队被海浪吞没,永远地抹去了存在。
那段时间,他哀悼、他痛苦、他哭泣,他酗酒。每当夜深人静,酒精已无法麻痹他时,那些脸孔便一一浮现在他眼前。他记得维拉恩那总是皱着眉的脸庞,记得切里昂用来扎马尾的发夹,记得特瑞萨在船头高唱的歌声,带着年轻与狂傲。
他无法忘记,他们一个个地离去,只留下他。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行走着,熟练地避开每一处他自己熟知的吱响地板缝,那些缝隙藏着他多年来的沉默与他从未说出口的悔意。那是他一个人用锤子敲打出来的酒吧地板,曾经是仓库的旧木板,如今成了他内心迷宫的墙壁。
或许退役是个错误的选择,或许他就该跟战友们一起,战死在阿纳海姆,倒在海风呼啸的甲板上,血溅海帆,战旗不倒。
那样至少,他的名字会出现在石碑上,被唱名,被纪念。
现在的他,像一个从战火中侥幸逃脱的幽灵,游荡在人群之外,被记忆与惭愧拴住。
选择在仓库区开酒吧更是错上加错,除了他的战友和兜里实在没钱的水手,没有人愿意来这里喝酒,他们更愿意去长街、去花市旁的繁华角落。他以为退役能换来平静,可他得到了的,只是一种持续的自责和幽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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