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半新不旧的吉普车开进A银行孝天市支行后湖宿舍,停在门房旁边。
饶春芳、老易、王加根和司机小张先后从吉普车上下来,每人拎着一只沉甸甸的蛇皮袋。蛇皮袋外渗着水,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腥味。
袋子里装的是他们从A银行孝天市支行领回来的鲜鱼。
进入一九九三年元月份,类似的场面已经出现过好几次。第一次他们搬的是两箱橙子;第二次他们搬的是一箱苹果和一箱梨;第三次他们搬的是装有瓜子、松籽、杏仁、开心果等坚果和花花绿绿糖果的大纸箱;第四次他们搬的是塑料袋装的各种冷冻食品,有冻鸡肉、冻牛肉、冻羊肉、冻猪肚等;第五次他们搬的是一箱白酒和一提鸡蛋。今天是第六次,每人拎回来三十斤草鱼或鲤鱼。
这些都是A银行孝天市支行发给员工的年货福利。
饶春芳和老易对此习以为常,时不时还要唠叨几句,说某种东西没有往年发得多,或者抱怨东西的质量没有往年好。
司机小张和王加根则不以为然,领什么东西都喜笑颜开,高兴得心里如同喝了蜂蜜一样。司机小张是农村人,第一次出门参加工作,根本就没有想到单位会发年货福利。平白无故地领这么多东西,高兴还来不及呢,哪儿顾得上挑剔!王加根呢?在牌坊中学教书那些年,虽说也有过发年货福利的经历,但每年分发的东西基本上一样:几片猪肉和几条鱼。除此之外,再没有发过其他的东西。今年却大不一样,发起东西来源源不断,没完没了!品种那么丰富,数量也说得过去,质量更没说的。这些都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金融单位就是不一样啊!如果他继续在牌坊中学教书,怎么可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由于不知道单位会发东西,他前段日子已经采购过一些年货,买了猪肉、鲜鱼和鸡鸭,打理干净后,腌在家里的脚盆和塑料桶里。
看来,即将到来的这个春节,他们将过得空前丰盛!
从饶春芳和老易的谈话中,王加根还听说,单位除了给员工分发年货,还要组织大量的春节物资向上面“进贡”:办事处送支行,支行送中心支行,中心支行送省分行,省分行送总行。
“上礼拜,支行买了两卡车猪屁股,一车送到了省分行,一车送到了地区中心支行。”司机小张向大家通报。
王加根听得目瞪口呆,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饶春芳和老易则觉得很正常。
“两车猪屁股算什么?这些都是小钱,不值得一提,也吃不了亏。”饶春芳开始为他这个银行“菜鸟”换脑筋,“省分行和中支领导笔头子一动,给支行少下点儿任务,多批点儿费用,或者在业务检查时网开一面,少开几张罚单。那可就不只两车猪屁股,有可能是二十车猪屁股,也有可能是两百车猪屁股!”
大家都被饶春芳的“猪屁股”理论逗笑了。
王加根拎着沉重的蛇皮袋子回到家里,眼见原本空荡荡的客厅变成了杂货摊儿,他又有点儿犯愁了,不知道如何把这些年货弄回花园镇的家里。
无论坐火车,还坐汽车,他都没办法一次性把这么多东西拿回去。做几次拿吧,拖拖拉拉得好几天。他这儿又没有冰箱,冷冻食品、鲜鱼和水果这些东西不能长放。怎么办呢?
唉!要是一家人都在孝天城就好了。现在这样两个地方扯着,干什么事情都不方便,连过年都不好安排。但是,怎样才能把方红梅调到孝天城来?调往哪个单位?他又一片茫然。没有目标,更谈不上有什么把握。何继安是不是真的有意调他去地区中心支行?会不会是他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要是他能够去地区中心支行,或许能为方红梅的调动想些办法,一家人团聚的希望就要大得多。
这些都是将来考虑的事情。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把发的这些年货弄到花园镇家里。
“还是让小张跑一趟吧!”产生这个想法后,王加根马上出门,前往司机小张的家里。
司机小张与王加根住隔壁,也是一楼,三室一厅,比王加根的房子还要宽敞。分到房子后,小张就回荆门农村老家,把老婆、两个女儿和老母亲接了过来,在孝天城安居乐业。
小张为什么能够从荆门农村到A银行孝天市支行当司机?他并非正式在编的银行员工,为什么能够在后湖宿舍分到房子?这些疑团困扰了王加根好长时间。直到有一次司机小张喝高了,手舞足蹈地在众人面前吹牛皮,夸夸其谈,高谈阔论,谜团才解开。
原来,小张有个哥哥在湖北经济学院当教授,据说还是金融系的副主任。张教授应邀到A银行孝天地区中心支行搞培训,期间认识了洪远平。当时洪远平是A银行孝天地区中心支行人事科副科长,分管干部培训工作,具体负责接待张教授。两人互换名片,酒酣耳热之际,又拍着胸脯说“将来有什么事情尽管提”。
后来,张教授居然帮助洪远平弄了一张大学文凭。作为回报,洪远平就答应了张教授提出的,让他弟弟到A银行孝天市支行当司机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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