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扉半掩,天便是瓷青颜色,暮色四起。檐下风铃晃个不休,我刚写罢的诗行盈满珠翠苍凉,自然比不得谪仙落笔扶摇上青云的仙气,只晓得胡言乱语,不成片段。听伊欢喜着却反复念叨,几行破碎玉屑般的词句,零零散散倒也惹伊喉嗓里婉转的笑,甚浅薄,我谑笑嘲弄。却聆得寒蝉凄切,与谁对长亭晚,盼着一轮残缺的月嵌上茫茫长夜,我再与伊讲首关于月的诗词,教伊休要再扰我。嗜睡的性子难改,小娘子怀里着实是好去处,便倦怠晃着尾,勉为其难准了伊动我皮毛。
“小姑娘,画的皮囊有甚稀罕。我还想窃你的哩。”
又打诳语,何如?初回撞见伊也太稚嫩,柔荑提剑指我却不得要领——剜心还是割喉?我见伊拿捏分寸白了面色,见我眸中鬼火滢滢正盛还退一步。我点胭脂于颊又似凄凄两滴血泪泣,踏碎暮霭而来,鸦青色寒霜落睫颤个不休。我倦瞧伊慌乱神色,转嗓泠泠笑。没见过——美人?伊却天生好皮相,只是委实干净得教我想以血为伊上妆,勾指折花斜斜又簪发间钗环里,闲闲碾碎一抹幽香朦胧,再拂去伊眼前碎得狼狈的青烟悠悠,我说,你如何惧我?恶相确是教孩童夜里梦魇,利牙淌血,双目鬼火,尖吻狰狞而笑。莫怕,我可喜欢漂亮人。
辗转秋月落我怀中,揽去桂枝缀流光,都在伊怀中过。罢……且放我再眠残花里。多久没有可教我安然阖眼的人。伊就噙着笑抚弄软耳皮毛,搂紧我,口里咿咿呀呀什么旧谣,还真以为哄着狐狸睡觉咯。痴妄。我却不叱伊,反要把倩影收去零散的梦里头。
“明日陪吾去取新首饰罢。”
天气寒凉自当以烈酒入喉暖此身,倒扣酒囊却只得三两滴琼浆,眼见外边风卷草折也得以狐裘裹身出营打酒。
——“哟!卫将军又打酒去?”
——“可不!”
爽快应下军士寒暄,顺势伸手晃晃示意酒囊空空,害,这鬼天气冰手哟,忙瑟缩回袖子两手搀着取暖,爷这双手耍得了剑舞得起刀,偏偏畏寒得很,若再冷上一点连骨头都要打颤。形象?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顾甚么形象。
——“卫将军兵书可看完了?”
方欲纵马离去,刚刚跨坐鞍上便听得熟悉嗓音。心里哀嚎阴魂不散面上还是得陪着笑,低头恰看见斜阳散散照在人身上染一片昏黄暖色,竟一时被那美色迷了眼,紧挨着寻思,瞧这天光只怕近黄昏了。
——“还没,那个,爷就是去打壶酒,回来看成不?”
坐在营里看着面前一打兵法头疼的要死,怎么瞧着那人折扇晃悠晃悠就蔫蔫回来了呢?害,话说这冷天他还晃个折扇,爷是替他冷!左右有人盯着,今儿是出不去了,只得蹙个眉头翻书。
辞故离乡北上游,暑热已去至寒秋。
富家儿郎伤负还,医者仁心方成友。
三年孝期未满,不愿再见母亲旧物而睹物思人,家乡已无依恋。安仁堂内药材所剩不多,索性留在柜中自生自灭。房门落锁,身上仅带配剑凌霜与能翻出来的全部碎银。
秋寒难挡,落叶随风,满目萧然。古来常悲秋,阅过诗文几卷,竟也此时才懂得何来悲秋一说。孤身一人在外,孑然一身,竟是应验了名,或许不久之后游历他乡便知何为万里悲秋常作客。
江湖路远,本是自小安定惯了如今还不及年束发,并不知世事凶险,人心难测。
出门本就很晚,行至北郊已是薄暮天色昏暗,自幼眼疾视觉本就不及常人,天色暗下竟是与盲眼无异。好在其余感官也变得更加敏锐,空气中弥漫着稀薄都血腥味儿,随着行进愈发浓重,但对于常人也并不敏感。
这源头还很远。
周围杂草随风沙沙作响,扰乱了判断方向的思路,有时竟也觉得有些感官不能太好了些。
不是为何竟有一瞬间恍惚,这股血腥气的源头是左手边都草丛。总要比不做出行动的强些,果不其然血腥味随着深入愈发浓烈。可惜双目不便看不清事物,在草丛中找人更是艰难。血气浓郁,忽然脚下一软,附身细看才察觉一人晕倒在草丛。
指探鼻息,气息微弱,好在伤处恰巧微偏避开要害,及时医治尚有生还可能。看衣着似乎为富家公子,许是遭遇了劫匪。医者仁心,怎可见死不救?便带此人再回安仁堂医治,剩余药材暂且足够。
“醒了?”
砂壶中水正沸,咕嘟作响,壶盖被热气定的晃荡不停,起床的动静相比起来微不可查。
“医者仁心,公子不必紧张,我并无所图谋。”
太行山有绝世宝器的消息传得贼快,一扇翅膀就飞进了各路人士的耳朵,这不好嘛,新出茅庐的小子自称侠者,只拿两个铜板也学豪客搁酒馆嚷嚷着拍案:“我要上神山去去!”
邻桌的姑娘掩唇咯咯笑:“那里山高水远,小哥儿怎么去呀?”
少侠又讨一碗茶来、他还不会饮酒哩:“当然是轻剑快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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