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浩周身寒气几乎要凝成霜，马鞭甩得噼啪作响，那拉马车的歪头马不敢在他底下作怪，四蹄翻飞，卷起一路尘土，恨不得即刻踏破青云城的城门。他眉宇间拧着化不开的沉郁，赶路时被风吹乱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盛满了焦灼与不耐。
刚到城门口，马蹄骤然停住，扬起的雪沙呛得人鼻息发紧。一队白色素衣的送葬队伍正缓缓从城里出来，白幡在风里猎猎作响，纸钱纷飞如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香烛与草木灰混合的味道。队伍最前头，四个半大的小子穿着不合身的孝衣，腰间系着麻绳，各自捧着一个陶盆，身子随着脚步一摇一摆，哭喊声颇有节奏，像是在唱一出编排好的戏文。
更扎眼的是四个小子身后的身影——那人半剃光头，余下的头发挽成道士发髻，插着一根桃木簪，身上却穿着僧人的灰色棉袍，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嘴里还念念有词，时而诵佛号，时而吟道诀，声调忽高忽低，怪诞得让人侧目。
程景浩瞳孔微缩，这场景竟与他半月前从京城回来时一模一样！只是那时，这四个小崽子哭喊的是“爹，您怎么死得这么快！”，此刻喊的却是“太老爷，一路走好，以后再做你孙子，给你尽孝！”
“噗——”程景浩一口气没顺过来，闷在喉咙里差点呛出声，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攥紧马鞭，指节泛白，心里直骂：你们四个小兔崽子程郭两家的老太爷子，都死了四五十年了，都不知道投了几次胎，这会子是真心送葬，还是咒他老人家不得安宁！
他黑着脸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扫过那装神弄鬼的“贞德道尚人”，眼底满是讥讽，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江湖骗子，竟还真能在青云城立足，骗得城里乡外一次次掏钱办丧事。
送葬队伍缓缓路过他身边时，四个小子的哭喊声顿了顿，齐刷刷地看向程景浩，眼里的悲伤瞬间褪去，只剩下几分狡黠。程景浩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好声好气地冲着他们说道：“这孝送完了，赶紧回家，别在外面瞎耍。对了，记得先把帛金拿到手，别让那装神弄鬼的家伙给白私吞了。”
“哦~”一点、二点、三点，还有区子谦，四个小子拖长了调子，同声异气地应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捧着陶盆的手悄悄攥紧，脚步却没停，依旧跟着队伍往前走，只是哭喊声弱了许多，隐约还能听见他们互相递眼色的窸窣声。
贞德道尚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念经的声音，转头看向程景浩，眼神阴恻恻的，嘴角却勾起一抹虚伪的笑意，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又飞快地捻了个道诀，怪腔怪调地说：“这位公子，死者为大，切莫妄言。”
程景浩懒得理会他，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勒转马头，径直朝着城里走去，心里却盘算着：这事不能直接回府里说去，都是妇孺，说了只会增忧心，还是直接去衙门找贺展英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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