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了。
千蜷缩在坍塌的楼梯底下,默默地看着我。
“要不我们换一阵子吧?”
她欲想从那躲雨的地方出来,把我让进去,可是刚站起来就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呆着吧。”
“可你这样站在雨里一点儿也不冷吗?”
“我不会感冒,没事。”
她犹豫了一会儿,听我的语气坚决,又见我面朝着外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的,于是只好坐了回去。
外面的枪声小了,可能是双方都到了“鸣金休兵”的时刻,也好像是在等这骤降的暴雨过去。看样子,老天是有意想让地上的我们歇一歇了。亦或者,看不惯,想要丢几个雷霆下来炸死一些该死的。
这想法才刚刚从心里浮起,天上果然就撕开一道煞白的口子,紧接着传来一声爆裂的响雷——劈碎山岗,崩岩荡川,震耳欲聋。
我忍着耳边被巨响撼出的蜂鸣,带着难平的心悸,抬头透过那破碎的房檐去看——九重的云层在螺旋中翻涌,忽闪的雷光映照苍穹,幻想那原野,那山谷,那大地上立着齐天大圣,傲视层层排排如山倒般压来的天兵天将……
我不是。
我没有那么洒脱。
我也没有那么勇敢。
我更多的时候都在逆来顺受。
可我何曾不想当一回齐天大圣,一棒子敲碎那高高在上的凌霄宝殿!
我倒羡慕起初生于此时无依无靠的日子了,那时候没有记挂,没有羁绊。再无任何可以失去,又怎会害怕失去啊?到如今,我混乱得很,好在目标明确。
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千。
等等啊,明确吗?
我无力地揽了一下头发,发现顺过指缝留下的都是凝固了的血沫子。
我也已经快到极限了。
不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可在这分秒必争的时间里,我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只能在这里干等,等那无休无止的雨停。
当初不就是忍受不了绵绵无绝期如同听候死刑宣判一般的等待嘛?当初正是为了能做出一些挽救才义无反顾地来到这里不是嘛?
然而当下我又只能止步于此。
虽然心里明白离我深爱的那个坏家伙已经很近了,可是这种将至未至的距离却让我加倍焦灼。
凛风与深寒俱下。
我甚至说不准我还来不来得及赶到。就算赶到了,也说不准还来不来的及扭转乾坤。
我承认经常会杞人忧天,也承认每每总喜欢去做最坏的打算。
可现在害怕的,都是大概率会发生的事,现在做的最坏打算,在那最坏结果面前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恐惧至极。
很可能是因为在无所作为、无所可为中认定浪费了大把宝贵的时间,想要去追,可又捱不住深深的无力感。
突然,有一阵细微的电噪音闯进了我的耳朵。
我仔细分辨,发现那声音就在房里。
“你听见了吗?”我回头问千。
“嗯,听见了。”
于是我们默契地开始在碎石堆中寻找起来。
“你乖乖在那儿呆着,别出来淋雨!”
“我又不是小姑娘!哪有那么脆弱啊!”
千似乎有些埋怨我的过分关照了。
所以我便不好再说什么,同意她来帮我一起寻找。
过了一会儿,我和她分隔开去搜寻另一头了,可没走两步,她就发出了一声尖叫。
我赶忙飞奔回去,发现她是被地上的一只残臂给吓到了。
“是没来得及撤退的士兵么?”
我上前去使劲将那斜压着的水泥板掀开,底下果然躺着具已经被炸得不成人样的遗骸。血淋淋的骨头从破烂的制服中刺出来,看样子怪吓人,但出奇的是他的通讯仪竟然完好无损。
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开始收听线报了。
我一把将它捡起,但是摆弄着不会用,毕竟款式从未见过,大概是复兴会自研自产的。
“需要帮忙吗?”
千在我身后。
“当然,多谢!”
千从我手中接过通讯仪,一番操作以后,从里头传来了一个厚重的声音,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估计是费伦多的方言。
我迫不及待地询问千里头到底说了什么,可千只是朝我摆摆手,示意我暂时先保持安静。
“这是复兴会的秘语,是作战部署时使用的。”
“你听得懂吗?”
“可以。因为我们是随行军医,所以多少学过一些。但是我不太聪明,得先找到语境,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我晓得,奥伽墨上的语言体系非常奇怪,至于这是他们自己发明出来的新语,到底怎么解析我就更想不明朗了。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我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点一滴地凝固,乞盼着一会儿听到的不过是些再普通不过的传令,不至于让我紧张到血管破裂。但是预感这种东西,总像卡在咽喉的鱼刺,说它不在,却仍隐隐作痛……这时间里,我像是回到了高考前,回到了出成绩的那一天。四肢僵劲,坐立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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