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锅汇聚了肉干咸鲜、干贝海味、谷物醇厚与香料辛香的肉干海鲜粥,终究在六人的合力围剿下见了底。
锅壁干净得如同被舔过,连最后一点粘稠的金红色粥糊都被刮得一丝不剩。
安迷修和赞德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粗糙的石墙,小小的肚子鼓胀得如同熟透的西瓜,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安迷修那撮标志性的栗色呆毛都软趴趴地耷拉着,碧绿混蓝的眼眸失去了平日的锐利,只剩下满足的迷蒙。
他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小脸上还沾着几粒麦仁和红椒粉,嘴角却挂着从未有过的、傻乎乎的、近乎梦幻的幸福笑容。
“嗝……好……好好吃……”他含糊地嘟囔着,仿佛还在回味那极致的味觉冲击。
赞德的情况更夸张。
他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滑在地上,深绿色的齐肩长发凌乱地铺散开,异色的紫罗兰双瞳失焦地望着石室顶部剥落的壁画,眼泪和鼻涕的痕迹还挂在脸上,混合着嘴角残留的粥糊。
他一边摸着滚圆的肚子,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哼唧唧,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满足的叹息:
“呜……值了……这辈子……值了……”
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顿饭,而是一场灵魂的洗礼。
菲利斯和杰德里这两位历经风霜的老骑士,虽然还保持着基本的仪态,没有像两个少年那样瘫倒,但也都放下了手中的碗勺,脸上带着明显的、久违的餍足。
菲利斯紧绷的眉头难得地舒展开,碧绿的眼眸中残留着对美味的惊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他轻轻吁了口气,感觉连日来的阴霾都被这锅热粥驱散了不少。
杰德里则端坐如常,暗色宝石般的眼眸深处,神光平和,坚毅的面庞线条也柔和了许多。
他细细品味着口腔中残留的复杂香气,这熟悉又陌生的满足感,让他几乎要忘却圣殿的破败与肩头的重担。
两人都不得不承认,这顿“被迫”参与的意外之宴,是他们记忆中吃过的最美味、也最舒心的一餐。
克伊特则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专注于食物本身。
他的目光几乎全程都胶着在乌的身上。看着乌用那只巨大的木勺,以一种与他瘦弱身体完全不符的速度和专注消灭着食物,看着那苍白的小脸因为热气和满足而泛起一丝微弱的红晕,尽管被绷带遮住了大半,看着他那被宽大病号服包裹的、随着吞咽而微微起伏的胸膛……
克伊特那双布满血丝、深陷的蓝眼睛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欣慰、后怕,还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感。
他吃得不多,大部分心思都在看着乌吃。
心中那个失而复得的珍宝安然无恙、并且似乎胃口很好的念头,像一股暖流,暂时熨平了他灵魂深处的焦虑和恐惧。
一片饱足后的宁静与慵懒笼罩着小小的厨房,只有火塘余烬偶尔的噼啪声和安迷修、赞德细微的鼾声……
就在这时,那个风暴的中心“乌”缓缓放下了手中舔舐得干干净净的木勺。
他摸索着站起身,动作显得有些吃力,毕竟也吃了不少,但带着一种完成任务的郑重。
“我吃完了。”
他轻声说道,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大家慢慢吃。” 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锅里还剩下小山一般的食物。
在众人(除了睡着的赞德)略带错愕的目光注视下,乌摸索着,极其精准地仿佛厨房布局早已刻入脑海的走到了角落的水槽边。
他打开那冰冷的、带着锈迹的水龙头,就着哗啦啦的流水,仔细地、一丝不苟地清洗着那柄巨大的木勺。
水流冲走了勺子上残留的粥糊和油脂,也冲走了他指尖沾染的食物气息。
洗好后,他将木勺轻轻放在旁边的石台上,水滴顺着勺柄滑落。
做完这一切,乌转过身,朝着石桌的方向那里坐着菲利斯、杰德里和克伊特,深深地、极其正式地鞠了一躬。
白色的绷带随着他的动作垂落,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但那姿态却透着一股真诚。
“谢谢你们。”
乌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一种与他外表年龄不符的郑重。
“谢谢你们帮我疗伤,还有……请我吃饭。”
这话一出,菲利斯和杰德里不由得一愣,面面相觑。
疗伤?杰德里确实出了大力。
但请吃饭?……
只见乌说完感谢,下意识地抬起左手,似乎想去摸右手手腕的位置,那里本该戴着一个储存手环。
但他的手指只摸到了粗糙的病号服布料和空荡荡的手腕。
乌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
差点忘了,手环好像弄丢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如同电流般窜过他那被绷带覆盖的面容。
额角似乎有细密的冷汗渗出。
他飞快地收回手,然后,在三位骑士目光炯炯的注视下,极其不自然地、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夸张,打了个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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