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些关于 “狼崽子” 的传言,不过是朝堂上的酸话 —— 至少此刻,这声 “长辈” 叫得他胸腔发热,竟比吴承煜府里的鎏金炭还要暖人。
想起那位远在江南道的三皇子,王承恩忽然在心底冷笑:那位殿下递过来的银子虽多,却总带着几分施舍的意味,哪及眼前这少年半分真心?
他偷瞄吴天翊侧脸,见对方睫毛在阳光下投出细碎的影,忽然想起自己刚进宫时,老家侄儿也是这般年岁,见了他总怯生生喊 “二伯”。
可惜那孩子没活到及冠,而他这 “二伯” 也早已成了无根的浮萍。
此刻被这声 “长辈” 勾动心事,竟让他喉头泛起久违的酸意。
“世子有心了。” 王承恩垂眸掩去眼底波动,袖中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鎏金典功牌 —— 或许这趟勘功,他该替这懂得人情冷暖的少年,在圣上面前多回护几句。
毕竟在这满是算计的朝堂上,肯把阉人当 “人” 看的贵人,已经不多了。
吴天翊哪里知道,自己方才那声不经意的 “长辈”,竟让王承恩眼底闪过一丝极浅的动容。
他只当这是权谋场中必备的虚与委蛇,却忘了人情冷暖有时藏在最细微的缝隙里 —— 就像他方才替老太监拂去肩头落雪的动作,本是为了遮掩袖中硫磺纸的折痕,此刻却在王承恩眼中,成了难得的温厚。
吴天翊望着二人走进府衙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梅枝的冷香。
他摸了摸腰间的 剑,剑穗上的铜铃轻轻晃动,惊起檐下几只寒鸦。
萧晋凑近时,听见他低声自语:“这世上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剑 —— 是人心!”
而在长廊转角处,王承恩忽然停步,从袖中摸出块芝麻糖,掰成两半塞进沈砚冰手里:“西北的糖块果然实在,比江南的酥糖经嚼。”
沈砚冰挑眉接过,发现糖块里竟裹着半粒青金石碎粒 —— 这是只有司礼监 “自己人” 才懂的暗号。
冷风忽然卷过廊柱,吴天翊站在原地,看王承恩的玄色袍角消失在游廊尽头。
檐下铜铃被吹得叮咚作响,他忽然想起郑绍祺说过的 “诡道” 精髓:“最高明的算计,是让别人以为你在算计,却不知道你算计的是他以为你在算计的算计。”
或许这就是朝堂,他想。每个人都在演一场戏,有人演忠良,有人演奸佞,而他此刻扮演的 “懂规矩的世子”,不过是这场大戏里的一幕折子戏。
只是当他看见王承恩接过芝麻糖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柔软,忽然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利用人心,还是在无意间触碰到了某种久未融化的东西。
他轻轻摇了摇头,望着沈砚冰腰间晃动的竹制令牌,忽然笑了 —— 那令牌边缘的磨损痕迹,竟与王承恩的典功牌如出一辙。
或许这两人根本不是偶然同来,而是司礼监与御史台相互监视的棋子,就像他故意在蜜饯里掺的青金石碎粒,既是饵,也是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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