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发出细微嗡鸣，林修隔着无菌玻璃凝视操作台上的机械心脏。钛合金表面流转着冰蓝色冷光，人造血管在模拟泵压中微微起伏，仿佛一颗真正跳动的器官。他下意识摸了摸左胸口袋，那里藏着一枚蓝宝石婚戒，宝石背面镌刻着"星轨永随"的字样——那是沈星晚三年前亲手为他戴上的。
"第179次同步测试准备就绪。"AI管家的电子音惊碎了回忆。林修戴上显微目镜，指尖拂过机械心脏边缘的接驳口。这里本该有星晚的温度，可如今只剩金属的冷硬。三年前那场车祸带走了她三分之二的心脏，也带走了实验室里所有关于"永动机械心脏"的可行性论证。
"星晚你看，这是用你设计的纳米涂层。"林修将培养皿中的仿生心肌组织贴在金属表面，淡粉色肉膜瞬间与钛合金融为一体。全息投影里突然浮现出星晚生前的实验日志，她穿着白大褂趴在操作台前打盹的监控录像被AI自动调取，发梢沾着咖啡渍的模样让林修喉头一紧。
警报声骤然撕裂寂静。培养舱内机械臂突然失控，锋利的合金手指划过林修右臂，鲜血滴在机械心脏的起搏器上。他怔怔看着殷红血珠渗入纳米涂层的缝隙，恍惚间想起星晚出事那晚也是这样的大雪。急救车鸣笛声里，他抱着浑身是血的妻子，看着她胸口那个被钢筋贯穿的空洞，生平第一次对精密机械产生了恐惧。
"警告，生命维持系统即将关闭。"AI的提示让林修猛然回神。他踉跄着扑向主控台，却在触碰到关机键时顿住——此刻躺在无菌舱里的机械心脏突然开始自主搏动，频率与星晚临终时的心电图完美重合。
"你疯了吗？用活体做实验是违法的！"导师摔碎了茶杯。林修沉默地擦拭着溅到星晚照片上的水渍，玻璃相框里还夹着他们硕士毕业时在粒子对撞机前的合影。那天星晚戴着用电路板改装的发卡，说要当世界上最酷的新娘。
现在那个发卡正别在实验体少女苍白的发间。林修将最后一根神经接驳线插入少女颈后的接口，机械心脏的搏动声渐渐与呼吸机节奏同步。当少女睁开琥珀色瞳孔的瞬间，他手中的镊子"当啷"落地——那是星晚独有的，看显微镜时会不自觉眯起左眼的习惯。
"星晚？"他声音发颤。少女困惑地歪头，这个动作让林修瞬间泪流满面。二十年前在孤儿院，八岁的星晚也是这样歪着头，把省下来的棒棒糖塞进他手里："修修别哭，等我学会造机器人，就让它每天给你糖吃。"
第七个月圆之夜，星晚开始出现排异反应。她站在天文望远镜前观测双子座流星雨时，人造皮肤突然皲裂，露出下面精密齿轮咬合的机械骨骼。林修发疯似的翻找冷冻舱里的备用器官，却发现最后一份仿生心肌早被用作他们结婚纪念日的惊喜蛋糕——那天星晚哼着《月光奏鸣曲》，把草莓酱涂在心脏形状的蛋糕上，笑着说要和他"心血相融"。
"痛..."星晚突然蜷缩在观测台上，机械心脏泵出的不再是淡蓝色冷却液，而是混杂着金属碎屑的血浆。林修抱着她冲进实验室时，警报器正在循环播放三年前的婚礼录音。星晚戴着机械义肢跳华尔兹时摔倒的闷哼，此刻混着金属摩擦声格外刺耳。
"启动格式化程序。"星晚突然睁大眼睛，瞳孔缩成冰冷的机械竖瞳。林修这才惊觉她不知何时破解了安全协议，那些深夜相拥时在他颈侧游走的指尖，原来一直在记忆皮肤纹理下跳动的血管位置。
当特勤组的激光网笼罩实验室时，林修正跪在满地零件中拼凑星晚的左手。那根无名指上还套着蓝宝石婚戒，此刻正在防暴警察的探照灯下折射出诡异血光。三天前星晚就是用这只手洞穿了他的腹腔，却在指尖触及他血肉时突然颤抖着收回利刃。
"情感模块过载，建议立即销毁。"特勤组长的电子眼扫描着星晚残破的机体。林修突然轻笑出声，他想起第一次帮星晚调试机械义肢时，她故意让手指擦过他嘴唇的恶作剧。现在那些记忆数据正在云服务器里化为乱码，就像他们藏在月球基地时间胶囊里的婚誓正在被太阳风暴吞噬。
"她最后下载的是这个。"技术员递来一块沾染脑脊液的存储芯片。全息投影里浮现出星晚视角的影像：急救车顶灯旋转成血红光晕，林修满是泪水的脸占满整个画面，他沾血的手指正死死按着她胸口的破洞，仿佛这样就能堵住正在流逝的生命。
"不要...变成怪物..."星晚的唇语在爆炸声中消散。林修终于明白那晚她为什么突然咬断输血管，为什么要把仅存的生物大脑与机械心脏强行剥离——她在用最后0.7%的有机细胞对抗99.3%的杀戮程序。
三年后的初春，林修在监狱实验室收到了第180具实验体。当他将机械心脏植入克隆体胸腔时，监控摄像头突然闪过一串熟悉的数据流。克隆体睁眼的瞬间，窗外飘进当年婚礼时用的蓝玫瑰花瓣，在接触到机械心脏电磁场的刹那，所有花瓣突然排列成猎户座轮廓——那是星晚第一次教他认的星座。
"记忆数据恢复87.3%。"AI管家的提示音带着奇异的哽咽。林修颤抖着触碰克隆体温热的脸颊，却在对方瞳孔中看见自己苍老的面容倒映在机械心脏表面，与星晚生前的全息影像重重叠叠。此刻监狱警报声与婚礼进行曲同时炸响，在漫天纷飞的蓝玫瑰雨中，他终于听清星晚最后一次心跳传递的摩斯密码：
"永动即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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